馒头
今天输液晚点了,我问护士发生了什么,护士没有说。临床的阿姨跟我说听说一个老太太忽然倒地,走了,医生们没有抢救过来,我想人总是会有各种意外,这种事情谁都不想要发生,不过毕竟那么大岁数。只是可惜人在医院里走了,这算是医生护士的责任,不知道家人能否通融一二,毕竟人这么大了,总是有意外的,谁也说不准哪天就走了。
记得我很小的时阵,或许也没那样小,大约十一二岁,我的祖祖,也就是我婆婆的妈,她去世了。我记得她生前时把我叫到她跟前,说吕秀的孙女子都这样大了呀,还在念小学吧?我说是,她牵着我的手,让我好好念书,以后孝敬婆婆爷爷。
祖祖的葬礼如何我已忘记,只记得那天吃饭的时候,喊到很多人去烧香吧,到我婆婆的时候,她哭得泣不成声。那时候的心情是怎样的我已忘却,我只是偶尔会想,若是我我能够哭出来吗?我清楚知道我想要哭很容易,从前做过假哭构陷他人的事情……只是这样的场合,怎么也得真哭吧,不然总以为这样不好。
我曾经见过出车祸的人,只是远远看到她被车撞开,很快围拢了一群人,走进去看却也没什么好看的。那些人就像是被人提溜着脖子的鸭子,昂扬着脑袋,神气十足地对着那躺在地上已鲜血淋漓的老女人指点江山。
我看着那老女人,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案板上的鱼。
正如今日我听到老人走了,我又想起朋友说起她的奶奶,她苦苦祈求着有个人帮她结束痛苦。那天晚上,流淌着救命药水的塑料管摩挲撕裂的声音惊醒了朋友,朋友说她看到奶奶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她怔愣地看着奶奶,奶奶也看着她,嘴里扯出一抹笑,于是她也笑。
朋友说,她知道奶奶是解脱了。
而我现在却找不到我的解脱之法。沈复在《养生记道》上曾言:静念解脱之法,行将辞家远去,求赤松子于世外。
照这话,他应当是避世求仙去了。
可我却不能够去求仙访道。我看着滴滴答答淌着的输液管,忽然有些厌烦。我想着,若是我拔掉输液管,我会死掉吗?我知道不会,可是仍然想要试试。每日站在高楼,站在海边,都会有道声音对我说:跳下去吧,跳下去。
跳下去就解脱了,我知道。
可我害怕,我胆小又怯弱,我害怕疼痛,若是能够不那么疼痛,我想我很乐意迎接死亡。所以我为自己选择的死法是老死哦,医生。
输液输了好些天了,陈医生说我过些天也就不用输了,总是输液没有意思。
“你觉得好些了吗?”张医生带着一群医生来病房巡查。
“还好。”我觉得我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你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还有心情打口红。”张医生说。
“不是口红。”我纠正了他的说法,“是唇膏。”
我的嘴唇在冬日总是开裂,即便在夏日也干燥的很,以往我是不管这些的,如今我偶尔会抹一下润唇膏。有人总是把女人打扮与男人联系起来,说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很出名,和士为知己者死并列,但是我不太懂,为何要为悦己者容,又为何要为知己者死?
“嗯,润唇膏。”他又问我,“你最近怎样,有心情跟我说上几句吗?”
“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是一直都在跟你说吗?”
“啊,是。”他道,“你今天心情怎样呢?”
“还不错吧。”我答。
“什么时候让我走呢?我已经住够了啦。”我问。
他却避而不答,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与其他的几个医生一齐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转过身睡了。
我从未这样睡过,从前是不爱睡午觉的,后来因为不睡午觉下午会困,才定好时间睡他个半小时,也只是半小时。然而在这里,我一天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睡觉了。这样很好,我想。
生是役劳,死为休息。
而死亡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睡梦。
我看着窗外。
窗外围着铁栅栏。
近日总是十分嗜睡,我想这是药物作用,我有时候总想什么事情都不做,倒在铺里大睡一觉,醒过来之后仍是白日,回笼觉是不需太多时间的。然而我还是睡不醒,睡醒了后过段时间又要睡,我太困了。
我每日睡时都在白日,醒过来后仍是白日。
此时屋外雨声奏响,不知道为何难眠。
窗帘拉的紧密,室内昏暗无光,只有灯光在房间内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萤火虫一般忽明忽暗的,照射出屋子里除此之外唯一的光源物体,是一个小小的手电筒。啊,是前些年买的,已跟了我四年之久。
我在床上翻滚了半天还是无法入睡,索性坐了起来。
不知为何,近日总是时常想起过去的事情,我又想起了张医生说让我继续留院观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