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不知人群里哪个方向高呼一声:“大司马的兵马入城了!”
这声音竟如此惊天动地,像是炸雷般掠过双耳。
蹄声匝匝,烟尘尽起。马嘶声、低叱声隐隐约约,挥鞭声宛若裂帛。
却玉也不去拿午膳了,疯了一般往回跑。
未央宫乱作一团,却玉迎着人群向永福堂的方向挤。
一群羽林军将永福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却玉的心猛地跳起来,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端着一个托盘往里走。待看清盘上的东西,却玉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上面分明是一条白绫子。细密的丝线交织在一起,在日光下金灿灿地生出一丝光辉来。
她颤抖着开口:“常侍,这是要做什么?”
这太监名叫申安,头上戴着一顶翎绒做的烟墩帽,一双眼藏在暗影里像是冰冷的蛇。他用眼尾觑了一下却玉,他记得她是永福堂的人,于是对着羽林军道:“捂嘴。”
立刻有三个人上前来堵住了却玉的嘴。
眼泪夺眶不受控制地而出,她呜咽了一声,却被人牢牢摁住了胳膊,双腿止不住的踢蹬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申安带着两个中常侍走进了永福堂。
朱红的门被人从里面合上,院子里一片死寂,甚至听不见执柔的说话声,唯有春风吹过金叶梨树的声音。
过了一刻钟,申安拿着空托盘走了出来,他是见惯大生死的人,脸上平平淡淡地看不出喜怒。那三个羽林军见状才松开了却玉的手。
却玉撞开人群猛地冲向院内,院子里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人影,她便跌跌撞撞地向内室跑去。所有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急匆匆地回去复命了。
两扇绮寮门孤零零的摇曳在晌午的风里,蟠螭纹角叶发出细微的鸣声。穿堂风吹过纱帐,整个永福堂都带着死一般的安静。
却玉冲进北堂,只见束竹楹柱上倒映着绣鞋的影子,松鹤延年的挂画前是踢翻的杌子。
白绫之上,执柔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神女一般。
这幅场景像画儿似的,唯独执柔白生生的颈子上缠着白绫子,映衬着直棂窗外静谧的日光,诡谲又凄艳。
“姑娘!”却玉抬手去抱执柔的腿,可她身为女子力量不济,根本不能将执柔解救下来。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执柔!”是一个男子的嗓音。
却玉的眼泪糊了一脸,她回转头,一个高大的男子龙行虎步而来,他身上锁子甲血痕尚新,却玉当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二爷!”
*
夜风摧枯拉朽地吹着,执柔醒来时,呼啸的烈风拍打着青疏窗。
执柔撑着身子坐起来,颈子还上缠着布,喉间似刀割般撕扯疼痛。她的神情有些木然,当脚步声自地罩外响起时,她才缓缓抬头去看。
薛则朴见她醒了,脸上骤然露出惊喜的神情:“你醒了,执柔。”
他在杌子上坐好,眼中似有若无地带了一分关切的灼热:“你伤了嗓子,这几日先不要讲话了。”
执柔醒来时意识回拢的有些慢,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薛则朴的脸上,过了很久之后才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薛则朴是薛伯彦的次子,素性宽厚,过去同在薛府时待执柔颇有几分亲厚。
记忆中的薛则朴是个沉稳又内敛的人,今日执柔却从他的言语间感受到了一丝不同。他微微昂着头,说起话来神采奕奕,颇有几分兴致勃勃。
他身上的白貂襜褕遍绣金线,堂皇富丽,头戴尽贤冠,上饰以浮金蝉纹。这分明是位列公卿才配享有的规制。
“我父亲入宫了,如今正在谨元殿为大行皇帝举哀。”他这般说着,手轻轻捋着腰间佩挂的玉绶。
风中飘过檀香的味道,谨元殿里的念经声,忽远忽近地飘来。
执柔艰难地坐直身子,她开不了口,便拿起床畔三足凳上的茶杯,她手指仍有些抖,苍白的指尖蘸着水写了太后二字。
“那妖妇。”薛则朴依稀冷笑了一声,“她与皇后带着四方馆的太子一并逃了。也不知她从哪布下了这么多人马,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执柔怔怔地听着,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太后身边那个叫申安的太监,那日对她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