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人本孤寂
杨瞒始终没能参破青青的生和死,她不知姐姐是如何回来的,也不知她为什么又再次消失,和之前一样,全没了生息。
她在玉山冰屋面壁十日,顿悟天地人气脉贯通的玄理,而后十年苦练,增千年道行。但生死不是修行,是修行的因和果,杨瞒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她吐出一口气,气雾被冰墙冻住,变成白色的细屑落在地上,杨瞒转头,看到刘延礼的白发:“你想明白了吗?”
刘延礼起身站到妹妹床边:“要不剃头当和尚去?你这道观不灵。”
杨瞒笑笑:“梁丘,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如此愚笨难开窍,或许你需要有人点化,可惜这个人不是我。”
“什么?”
“我要走了,只能和你说这么多。”
杨瞒说着往外走,刘延礼追上去:“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
杨瞒想到最后,只剩下一件事情还没有做了,死去。那年萧山,年纪毕竟太小,又是饿死的,她从来没有真正的以一个死人的视角看过这个世界,她走进三清殿,将殿里的蜡烛一根一根点燃:“梁丘,人活着,是一件非常孤寂的事,就像这蜡烛燃烧,你的痛只有你自己知道,没有人能真正懂你,没有人能陪你走到最后,死亡是一个人的修行,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有你的路,我们不是一路人。”
“小白,我想懂你,我想陪着你,我在恐惧和防备中长大,我身边从来没有人能让我放松警惕,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安心的人,让我跟着你吧。”
杨瞒叹气:“活着很辛苦吧,一起去死吗?”
“什么?”
“帮我个忙,把我和青青葬在一起。”
杨瞒在三清像前端坐,刘延礼以为她只是打坐,靠过去想陪她,却看到她嘴角流着血。他慌张探去,才知她方才所言非虚。她已自断经脉,不知魂之所归。
杨瞒说不上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疼痛,窒息,茫然,但很短暂,适应之后,她竟然觉得舒服,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醒了?”
“阿罗?你来接我?我挺有排面嘛。”
“知道错了吗?”
“我姐夫让你来的?我这次闯了大祸了,你得帮我。”
阿罗不动声色:“闯什么祸了?”
“我,我把我姐弄丢了。”
“什么!”
“我知道我错得离谱,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告诉殿下让他赶紧想想办法吧!我不敢去,罗儿你帮我去。”
阿罗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摊开手掌,将一条木灰小蛇放到阿瞒面前:“姑娘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杨瞒猛地抬头:“什么?什么!”
“阿瞒,取泰山剑,让这条小蛇带你去月宫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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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汉和宣六年,奋起打了几年仗的北契王被东真人俘获,削封临江王,囚于长白之东。
刘延礼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感慨了一番:“阿卓,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刘延礼,或许我们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世事难预料,但人生没有如果,这点倒是可以肯定。”
“你好像比我更像修行的人。”
“殿下,恕我直言,您只是把修行挂在嘴边,其实从未放下心中的执念,小白道长仙逝已久,您始终未能从她离开的悲伤中解脱,何必一直说服自己能够想开呢。”
刘延礼坐在小白和青青的墓边,拔着地上只冒了一点芽的小草:“阿卓,我的放下就是放不下,想开就是想不开,我既不修道,也不信佛,我修的是今生之行,我从来不想解脱,只是想活到死去,来生,我也许就不认识小白了,也不知道青青长什么模样,过得辛不辛苦。这辈子,就让我多活些时日吧。”
“公孙的病越发严重了,我看他戾气颇重,是不是避一避?”
“不用,我总会回到这里,又能避去哪里。”
小白和青青的墓在灵泉观配殿之后,上到山顶再下去,不用走很远就能看到墓碑,刘延礼犹豫了很久,最终刻上去的是“孙青孙白之墓,阿果敬立”。
公孙今天好像是清醒的,除了下葬那日,这是几年里公孙第一次来这边,他站在墓碑前盯着上头的字:“她让你这么写的?”
刘延礼不想和糊涂的人争执:“是。”
公孙抬手擦了擦墓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死了也要埋在这里吗?你的墓碑上又要刻些什么?”
刘延礼还真的想过:“阿果之墓,其他的,随意吧。”
“你叫阿果?你不是刘实吗?或者,我该叫你刘延礼。”
“你可以当那个叫刘延礼的北契人,已经死了。”
公孙看着他,似笑非笑:“他死了吗?”
“方才听闻,北契王被俘,应该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