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记

迈雅不断思考眼前这位老绅士的目的和用意，脸上没有浮现丁点儿怀疑，她用手撕开面包片，文雅地小口吃着。

德尔抬眼看到迈雅的吃法，不做声地看向身后的船厂大门。

「既然不是为了咖啡豆，那就是因为造船的事而来。」

「是的。」迈雅刚刚吃完面包，德尔周到地端起盛满鸡蛋和熏肉的盘子，征得同意后给她的餐盘里添了一些。

「不过，这不是一艘普通的船。」迈雅等男人添完餐点，没有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老绅士的下巴。

德尔对这类话题显然胸有成竹，他甚至连头都没抬：「三桅三角帆？还是长船？长方形帆布有些过时，不过这种技术向来保守妥当，很多人也热衷于这种船。实不相瞒，聚集在丹吉尔的人，大多数是北海想去伟大航路见见世面的海贼们，我怎么觉得，迈雅小姐并不只是来请船工造船的呢？」

迈雅微微点头：「这艘船不是给我造的。」

「哦？」

「是给一个少年造的。他最近见报频繁，海燕岛上盛传“少年医生”之名，范多姆岛人人自危，丹吉尔这边也不想接他的活儿。」

德尔往嘴边送咖啡的手一顿，有几滴溅在瓷白的杯壁上。他难以置信地望了望迈雅，拿起餐布拭净嘴角。

「听上去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转换态度，身体前倾：「敢问，迈雅小姐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我想您还不知道吧，」迈雅审视了一圈，确认无人靠近二人，才说：「丹吉尔船厂的现任老板和堂吉诃德家族做了笔交易的事？」

她故意在对话间隙留下停顿的空白。老绅士一张脸渐渐阴沉，迈雅仍然不想一吐为快，端起咖啡有一口没一口喝着。

「人心不足蛇吞象……多弗拉明哥想把船厂吞下肚，他也不想想，他一个马上要离开北海的家族有这么大的能力吗？」

「德尔先生，不——」迈雅为两人续了杯，清清淡淡地说，「应该称呼您“前任丹吉尔船厂老板”，请您稍安勿躁。」

「您是明白人，阅历比我丰富得多，这也是为什么，多弗拉明哥会放心我来丹吉尔。」

男人铁青着脸，保留最后一丝绅士风度没有把迈雅从老板座上扯下来。

「您的儿子背着您做了交易，交易物品是一批政/府和海/军在查的精密材料，多弗拉明哥并不想接手他的大麻烦，因而打算借着造船的名义，把烫手山芋拱手让人。如此——」

「——他不会动您的船厂，这只是一次人情往来。那批材料，现在就在船厂里，鉴于海/军还没有完全撤出。我建议您，趁着没人的时候，亲自查验一下比较好。」

迈雅一口气说完，从披风内兜取出一份账目，推到男人面前。

「这是堂吉诃德家族和丹吉尔船厂交易明细，这笔签收款，是多弗拉明哥一次付清的造船费用。」

德尔脸上由青转白，由白转红，他克制住愤怒的情绪，没有去看那几张薄薄的文件。

「当然，我住店的一切费用，都是自己付清，没人会负责。」迈雅拉下右臂衬衫，亮出大拇指。

「您如果担心有诈，我可以签字画押。」

男人端详她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他举起咖啡杯，再度温文尔雅地浅抿一口。

「后生可畏，难怪那帮疑神疑鬼的海上强盗会安排你来。」

「您谬赞了。」迈雅捋好衣袖，继续喝着剩下的咖啡。

「那少年的消息我会帮你留意，这个位置，我不坐的时候，欢迎你随时光临。」

「不胜惶恐。」迈雅起身，对德尔微鞠一躬。

用完早饭，她接过比埃尔备好的钥匙，上楼走向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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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迈雅走进房间摆放行李的时候，红砖房旅舍三楼一扇偏僻小窗户的窗帘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看到住进对面咖啡馆楼上的人了吗？」

「嗯……那就是目标吧？」

「老大让我们先出手，他有些事情想要确认一下，等我们成功后再联络他。」

「好嘞！小事一桩。不过为什么要绑架她呢？一个女孩看上去怎么也不是我们两个的对手啊。」

「骄兵必败！」手举自制望远镜的佩金瞪了眼背后悠游自在的橘发少年，伸手弹了他一个脑崩儿。

「嘶——我又不是小鬼了！」夏其捂着通红的脑门，低声抗议。

「哼。」佩金不置可否，尽可能多观察几次。女孩的脸被兜帽挡得严严实实，他努力看了许久仍不能辨认出她的样貌。

「我觉得目标眼熟……好像刚刚才见过一样。」佩金狐疑着喃喃，踌躇几次压下和罗确认的想法。

他的犹疑换来自家兄弟不屑的讥讽：

「得了吧，看她在房间里都不肯摘下兜帽，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