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记

——你抛弃了重要的人和事，但他们却不曾抛弃你，这本来就是天大的讽刺和矛盾。

——您是指我不顾他人的心情，难道这样的我……很坏吗？

——不……我强调的是，你看得透你自己，但是这世间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你都无法百分百的看透。更有甚者，你还没意识到这种自以为凌驾于他人的参悟是对他人自尊的一种不屑。

——但如果，我的思路是相对正确的呢？

——我的小姑娘，“正确”和“错误”总是摇摆在微妙平衡之间。‘人’这种生物，可是出了名的趋利避害，逃避现实的态度天生植根于本性之中。人心的复杂和精妙，绝非人所创造的历史和文化所能概括一二。

——我并不想改变任何人……我没有这个本事，我也不是造物主。

——那样最好不过。

——我不明白。

——没关系，我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敢说自己明白了多少。

——所以，“快乐”更加重要吗？

——是的，“快乐”的确重要，但是，“不伤害别人”，更加重要。

……

——迈雅和高尔沙的对话辑录

北海的天说变就变。

迈雅抱着团成慵懒一团的黑白花斑猫窝在橱柜旁。她手边放着一罐牛奶，身后的橱柜隔板上摆着一只蓝色木质饼干盒。

琥珀色的眼睛和绿色的猫眼直勾勾盯着窗外压得越来越低的积雨云，一道闪电凌空而下，银亮锋芒撕裂了厚重的灰色。

猫儿和迈雅同时打了个呵欠。

迈雅把昏沉睡在怀里的小猫安置进铺了软垫的篮子里，走到厨间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乌云像不断抽走她四周氧气的气泵，迈雅全身都如同被绑上了吸足了水的海绵，寸步难行。

北海的天气真是任性得和传闻中伟大航路的气候一样啊……

迈雅深呼吸几次，吐出郁积在心头的憋闷。

她双手捧着玻璃杯一口一口抿着红茶，注视着瓢泼暴雨中灰蒙蒙的雨景。

丹吉尔街道上一盏接着一盏的油灯亮起，在灯火尽头，仅剩模糊影子的丹吉尔船厂亮起巨大的明灯。明晃晃的灯柱映出粗壮的水泥烟囱，煤炭燃烧产生的熊熊浓烟无视豆大的雨点，从烟囱口不断涌出。

少年们低低的说话声隔着薄薄一堵墙传进迈雅所在的房间，她微微凝起注意力去听，激烈的讨论夹杂不安的提议，随即又被兴奋的惊呼阻拦。

迈雅低头看了看红茶，茶汤表面是她平静面容的倒影，被一同浸染在绯红色液体里的是那张脸上云淡风轻的笑。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我们该出发了。」立在门板后的人影探出半个头。

迈雅辨出佩金的声音，把玩茶杯玻璃边缘的食指一顿。

「特拉法尔加怎么说？」

「老大决定兵分两路……」佩金说得有点犹豫不决，「我们一队，他自己一队。」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迈雅头顶飘过这几个大字，她抬手遮住双眼，一阵心累。

「那我呢？」她有意提示佩金“五张许可证”这个事实，虽然她预感到答案不会很妙。

「……老大没说。」

果不其然。

浅色的睫毛轻轻一颤，迈雅喝掉杯底的红茶，挑起一边嘴角。

特拉法尔加·罗说到做到，上一次佩金未经他的允许就让她跟随前往地下街的事恐怕触了罗的逆鳞。

说不上怀疑，但“暂时的合作关系”绝对不止于口头，迈雅并不觉得被冒犯，毕竟罗有他自己的考虑总归是好的。

唯一让迈雅头大的是，罗不怕死又胡来的作风屡教不改，给别人添麻烦的行事风格随着他日益长大越发明显。

迈雅一想到自己苦口婆心的忠告全像竹篮子打水付诸东流，笑意莫名加大，到最后连她的肩膀都因为轻笑而止不住颤抖。

「你们老大真是个麻烦到家的人。」迈雅意味不明地对佩金说道，话锋一转，她又补上一句：

「注意安全，那群船工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你有什么打算？」佩金直觉迈雅笑得狡猾又难以琢磨，他刚一问出口整个人就懊悔地闭紧了嘴巴。

「我？」迈雅转过身面对佩金，「“暂时的合作伙伴”不需要事事向对方汇报行踪吧？」

「这……」坦诚交代完罗的命令的佩金醒悟被摆了一道，他惊愕地看向迈雅。

「安心安心，」迈雅笑得更欢实，「现在什么事也比不及特拉法尔加造船的事。有的话……不，不会有的。」

迈雅特意的停顿令佩金霎时生出不好的感觉，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别开视线。

看到佩金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迈雅清楚再逗下去，面前的少年可能要急眼，她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