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愿此安宁
转身采了几朵小黄花,插在她发上,阿宁扭头,整个人重心不稳就要往后载,我托了她一把:“整个春天开在阿宁头上啦。”
她望着我咧开嘴咯咯地笑着,春天啊,在她亮亮的眼睛里。
回到启祥宫,阿宁把满兜的山泡子放进木盆里,带着新来的花牛去见她的小伙伴。
菜地里的鸡毛菜、院里的杏树、墙角的瓦罐、还有压门石,明明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她还是像出了一趟远门一样,用婴语跟它们一一打招呼。
我听她呀呀地跟压门石介绍花牛,偶尔顺着她的意思应和两句。
拿出藤编篮里的大白菜放入缸内,青菜洗净了搁在木筛里备用,白萝卜没有后世种出来的大,只有小臂粗细,我抹去上头的泥,用井水一冲咬上一口,水分十足,带着些微苦涩。
除此之外,篮子里还有一把我挖来的草根。
阿宁持续两天低热,虽然她表面上没有不舒服的样子,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采了一些能清凉下火的草根。
我蹲在石阶上用鬃毛刷将草根刷洗干净,然后切断丢入锅内,小火慢煎。
扇火的时候,我看阿宁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瞟到她手里只剩下一根棉线,原来牛牛虫飞走了。
她扭过头看向我,一脸无辜,指着天空含含糊糊说:“牛牛——”
我说:“牛牛虫也要回去找阿娘了,等晚上它会飞回阿宁的梦里,再跟你一块玩。”
她攥着手里的棉绳,偏头思考我说的话。
我起身在橱柜里翻出一罐糖,这时候的糖纯度不高,偏黄褐色含有很多杂质,甜度也一般。
这一小罐我也是废了不少劲才弄来的,挑挑拣拣选出一块最小,放在碾钵里砸成糖粉。
将山泡子摘去青蒂,清水洗净,撒上糖粉,招手叫阿宁过来吃。
往她嘴里丢了一颗山泡子,甜甜的味道将她脸上的烦恼顿时一扫而尽,眯着眼睛像是一只餍足的小仓鼠。
我用碗盛出来小半碗,让她坐在门口小板凳上吃。
草根水这时候也煎好了,我倒出一碗放在窗台上晾着,草根水青黄色噗嗤噗嗤冒着气泡,像是童话里巫婆煮的毒药,苦涩的味道扑鼻而来。
趁着这空档,我起锅烧水煮面条,这些年我摸索出面食的七八种吃法。
冷宫里白米很难弄,上等的粳米还是有官职的大太监才能享用的。但好在掺着些麦麸的面粉不难,只要筛过两遍都能入口,
两个砂锅咕噜咕噜冒着泡,水开下面条,再加入洗好的青菜,往面汤里注入灵魂的是荤油,我只有巴掌大的一小罐,吃完就没有了。
木勺舀上一勺放进滚水里融化,滴入两滴酱油,起锅前撒入一咩咩粗盐,砂锅面便做好了。
用抹布隔热端着砂锅上桌,阿宁端着小板凳进屋,我见她碗里的山泡子还没动,就捏了一颗丢进嘴里。
阿宁见状捧着碗要把碗里所有的山泡子都给我。
我摇摇头:“你自己吃。”
阿宁又往我这边递了两回,都被我拒绝了,不知道是不是随了我的性子,她吃东西都很珍惜,一颗山泡子都能被她盘出包浆来。
她还不会使筷子,我拿了个小碗夹了一点青菜一点面,让她拿着筷子慢慢挑。
砂锅面的汤有青菜的鲜甜又夹杂着面食的清香,一口热汤入口,驱走了四肢的寒气,整个胃都熨帖了下来。
呼哧呼哧吸溜完面,青菜汤底一口不剩,浑身酣畅淋漓,鼻尖上都冒着汗珠。
阿宁还在跟碗里的的青菜较劲,我把青菜夹断面条弄得烂烂的,她拿木勺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吃完面,该喝草药了,药水晾得温温的,我浅尝了一小口,苦得让人咋舌,原本这草根水还要加入甘草、玫瑰花等调和味道的药物,现在就只有这一样败火的。
等了一会儿,并没有闹肚子的迹象。我又拿出一个大盆将药水稀释。
孩子吃的药跟大人的剂量不同,我不知道这样还有没有药效,只盼望着能多多少少有点作用。
草根水递到阿宁嘴边,跟所有不喜欢吃药的孩子一样,她的鼻子皱了皱,但看我也喝了便低头,小脑袋都要埋进碗里。
咕噜咕噜喝完含在嘴里,鼓着腮帮子,我十分严肃说:“咽下去。”
她闭眼生咽下去,泪花都出来了,张着嘴指着呜呜喊,应该是觉得嘴巴苦,我捏了一颗山泡子塞进她嘴里。
她含着山泡子抽抽噎噎了一会,等我洗完碗她早把我逼她喝药的事抛之脑后了,蹲在墙角跟她的瓦罐伙伴说话。
难得的一个大晴天,我把晾衣绳牵起来绑在两颗杏树上,抱出盖了一冬的棉被。
棉被潮湿散发着霉味,我将被套拆了,被芯挂在绳上用木板使劲敲打,空气中浮尘染上金黄的阳光。
不知阿宁什么时候躲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