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愿此安宁
瘾。
长大后远行,她把装满酸笋的罐子整整齐齐塞进我的行李箱,我嫌行李重,带去工作地又麻烦,就跟她发脾气抱怨,说外面有钱什么买不到?
可是啊我妈还是每次会打电话跟我念叨,家里的竹林又抽了笋,她做好了满满一坛子酸笋等我回家。
正因为春天太短,所有母亲对食材施了魔法让它留住味道,让每个长大后只能看见故乡冬季的游子,念起童年春天的模样。
张答应好奇问我酸笋的做法,我说酸笋可以做酸笋鱼、酸笋焖鸭、酸笋溜肉片,除了给阿宁吃的不加辣椒之外,其他的都会加入剁椒一块腌渍。
嗜辣如命的张答应兴致勃勃,连声问什么时候可以吃?
我摸了摸下巴:“估摸着得等到冬天。”
她一听,满脸怨念,嘴里念叨着要她等到冬天,她能连坛子一块啃了。
我忍俊不禁,连忙保证只要酸笋腌好,先让她吃一顿解解馋。
夜幕降临,红豆也泡好了。
泡好的红豆放入锅内炒制,炒制开始时冒烟满屋红豆清香,红豆皮爆开,然后加入大量清水,中火熬制。
一边熬一边不停的搅拌防止糊底,直至软烂为止,最后加入足量的糖。
张答应今日要跟我一块去,我想了想点点头,说要是她撑不住觉得困的话可以先回来。
哄好阿宁,到了子时,我背着一桶红豆汤跟张答应一块到西侧甬道口等候。
不一会儿就有宫人揣着手低头走过来,张答应唬了一跳,那人不吭声也不抬头,只摸出两个铜板。
我拿木勺给他打了一碗红豆汤,然后他端着碗默默坐在墙根小声吸溜着。
等吃完了他把碗放在一边,照旧低着头走了。
张答应觉得匪夷所思:“真是个怪人。”
没想到后来的几个宫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是默默吃完又回去当差了,中间没吭一声。
“把一群鱼关在四周都是铜墙铁壁的鱼缸里,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学会争斗。鱼是没有错的,错的是筑起墙的人。”我低声道。
张答应抬眸看向我,我收拾碗又说:“皇城里宫人近万数,为了活着明面上尔虞我诈,捧高踩低,但是这些身份低微的宫人,做着最低贱的事,入夜时分所求的不过是一碗热粥而已。就像是你,冷宫几年自身难保,还是会在我最难的时候拉我一把。”
她笑了笑,我看看时辰说:“帮我看一会儿,不必跟他们说话,收钱盛汤即可。我回去看看阿宁。”
她点头问道:“从前阿宁离不得人的时候,你是怎么出来的?”
“前六个月撒不开手,后面能睡一个囫囵觉了才趁机做些事。不过顶多一两个时辰就得回去看看。”
顺着甬道往回走时,迎面走来个宫人,宫人冲我福礼,我微点头侧身让她过了。
擦身时,我认出这是东边月华宫的翠儿,只见她满面泪痕行色匆匆,大半夜的不知要去做什么?
等我回来跟张答应随口提起这事,她靠在墙上打了个呵欠:“你操心她做什么?莫说是在冷宫里,就是在天牢里,也亏不到月华宫那位。”
我表示不解。
她冲我翻了个白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满京城谁人不知她有个以‘悍妇’著称的母亲?她爹官居二品,膝下就只有她一个嫡女,虽然庶子庶女不少,但没一个能越过她去。后被先帝纳入后宫,直封贵人,没两个月晋封为嫔。宫中上下无不待她恭敬有礼,这其中若是没她母亲在从中斡旋,我是不信的。”
“如此说来,这些年她在冷宫也是处处有她母亲上下打点?”
张答应点头:“尚在闺阁之时,我娘对王夫人的治家能力,御夫之道,待客之礼,都是点头称赞的。但可惜福薄,只得一女,但凡她膝下多一子,也不必这般跟老母鸡护崽一样惶恐度日。”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若换做是我,我也会为阿宁争一争,不管别人说什么,即便跌得粉碎。”
“我娘也这么说。”张答应眼里有些怅然,“不过好在就算没了我和小妹,家中还有小弟照顾一二,不至于完全断了念想。”
我从未听张答应提起过家人,正想开口,却见她弯腰收拾东西说:“该回去了。”
甬道尽头有烛火慢慢靠近,新帝登基后改“坐更”为“巡更”,巡防司的太监们已经走到了这僻静处。
鼓声紧慢各三下,乌蓝的天际,月亮落下只留下几颗星,四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