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扶海之灾
无相便抻臂朝她小臂一按,凝声道。
“你若往河州村赶去,必然是扑空的。”
不等薛泫盈反应,他兀自接道:“蓉姐儿中了那等药,她不敢带向河州村那处是非之地。坏了蓉姐儿清誉不提,何吕娘子为母心切,自然知晓河州村距此处脚程不短,怎舍得蓉姐儿挨那样的苦?”
那等药……
薛泫盈怔怔地抬起脸来:“应二郎怎知是什么药?”
说罢,她才恍然回神,遂又满面涨红。
他亲尝过的,如何不知?
“那……该到何处去寻?”薛泫盈闷着声。
应无相瞟了她一记:“她痴信符水救命,必会朝扶海寺去请僧人,一来此路并无多少人迹,二来距离此地不远。”
说罢,他抬起一截颀指,轻附在薛泫盈侧颊,一记继一记的轻扫着,两目镀上幽沉:“盈娘,你在此处等我,我自会将……何吕氏劝回来。”
薛泫盈本就两颊灼痛,面上又受他一记记的搔弄,愈发察觉他所拂之处,一片烫痒。
她本想出口说——要不,我同应二郎你一道去吧。
可转念又想,若她同应无相一并出现,何吕氏必然不应。
她在何吕氏眼中已成了不顾廉耻、下药勾引的婊//子人物,何必再去碍她的眼?
薛泫盈缓缓回过神来,也唯有轻轻颔首,算作回应。
**
上山的路,并不算长。
应无相伫在扶海寺前,望着院内一片惨状,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
慧圆僧人断了两臂、折了右腿,胸腹之内,五脏俱空。
何吕氏趴在佛台前,青丝被撕扯得遍地俱是,布裙俱损,难能盖住一具残破女体,了无生气。
血色映在蟾光之下,犹同一片轻缈的朱绸锦缎。
那匹野狼,伏在毗卢遮那佛像旁,奄奄一息,后背插受着一把利刃。
应无相缓缓踱步于院中,仰面觑着淡青的天幕,胸腔轻起轻伏。
他喂养了它数日,竟在今夜越出了山洞。
性明方丈呢?
应无相循目四下。
只见那草垛之后,有一抹鲜红袈裟。
性明方丈仰着面,浑体血迹斑驳,却留了三分生机。
那面布满了年岁褶皱的憔容,在觑见应无相后,徐徐瞪圆了双目,继而生出无尽的渴求。
他虚声:“应二郎……何家小女正藏于佛台之下,救、救她。”
应无相缓缓躬身,一张俊面之上,尽是漠然:“性明方丈,我今夜来是为还这一本《地藏经》的。”
说罢,他自袖中抽出那本经文,将它轻声搁在性明方丈身旁。
性明方丈难能忽视剧痛,喉中冒出阵阵哀叫。
恢弘庙宇之下,应无相的一抹瘦影缓缓挪动,最终停在佛台之前、毗卢遮那佛像之下。
他抬脚将何吕氏踢挪至一旁,继又凝声:“我若救你,还请蓉姐儿应我一件事——野狼的后脊之伤,是我为救扶海寺所致。无论谁提谁问,还需蓉姐儿照此回答。”
应无相声落,佛台之下却悄无声息。
他缓吸一口气,抬掌朝狼背探去——
应无相掌裹刀柄,狠力一抽。
那野狼尖声一嘶,猛然拱起后脊,遂又遽然伏低。
只见汩汩热血直流,脏了佛像一隅。
手起、刀落。
那颗野狼的头颅如线而断,徐徐滚至佛台之下,停在何吕氏面前。
幽绿的狼眼轻眨,同何吕氏瞪圆的两目相对,对视几瞬,最终归于紧阖。
应无相手持利刃,挑起佛台下明黄的帘布,只见何蓉一张小脸尽无血色、白如薄纸,鲜血自腿侧涌出,并无止意。
一具幼躯,肉眼可见的有枯瘪之势。
应无相眉梢一动,径直探向她鼻下——
已神灭形消。
**
天已破晓。
不到卯时,衙役便接到报案,赶至扶海寺。
目及之处,皆是惨不忍睹。
报案的杜三郎是个诚心礼佛的,一早来供奉香火,不料刚入庙门,便吓得魂飞魄散。
那抱着利刃的应二郎,正倚着佛台,血色惹脏了衣衫,坐在数具尸首之间,犹若沐血阎罗。
杜三郎怔愣了一瞬,继而跌坐在地。
临杜三郎下山之前,脑中便只记得遵行那应二郎所说的两个字:「报案。」
几人询谈了片刻,彭衙役方才命人将应无相搀起,遂又问了一嘴:“应二郎缘何在丑时,孤身来寻何吕娘子与蓉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