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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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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杳从一开始站着哭,到哭得一抽一抽得站不住,转为蹲着哭。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蹲在路中间,一个哭,一个帮忙抚背顺气。

后来,眼泪流干,青杳也站不起来了。

“你怎么了?”罗戟扶着青杳。

“我肚子疼。”青杳捂着肚子。

罗戟吓坏了,背起青杳就要往医馆跑。

“我……我不去医馆。”

罗戟急得汗都出来了:“疼成这样,不去医馆怎么成呢?”

青杳平素血气壮旺,并没有这样的苦恼,只是这回实在遇上太多事,心情起伏再加上在雨夜冰凉的台阶上坐了一整夜,穿得又少,招了寒气,之前又吃了好几天凉药降火,逢上信期,肚子不疼才奇怪呢,根本不是去医馆的事。

只是罗戟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急得像个小狗似的围着青杳团团转。

青杳知道妙盈素来有这毛病,本来也是要去找她,就给罗戟说了灵都观的方向。

青杳再三跟罗戟保证这个死不了人,罗戟才信了的样子,胸前背着小书箱,身后背着青杳往妙盈的道观走去。

青杳的肚子贴着罗戟的后背,少年的体温隔着夏日薄薄的衣衫传来,热乎乎、暖烘烘的,青杳的脸伏在他的肩膀上,胸中涌上一种诡异的负罪感。

啊,我现在这样,这是干什么呢?

他是我的什么人呢?

跟罗家散得那么不愉快,以后肯定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是罗戟怎么算呢?罗戟也是罗家的人。

其实青杳心里跟明镜似的,罗家公婆要把青杳卖给那个惧内的校尉也好、问青杳要五十两的断离银子也好、要抢占青杳为妾也好,其实都是为了此刻正在背着青杳的这个少年。

青杳在罗家当媳妇的这八年,其实一直在被吸血,而受益人就是罗戟。他是无形的加害者,只是没有直接动手而已,因为有人挡在他的前面替他做了一切。所以青杳走的时候要了三年衣粮钱,本来就只是拿回自己该拿的东西,里外里还白干了五年呢。

那为什么心里会觉得有点抱歉?

因为觉得罗戟好像也没错。

自己之前在罗家做牛做马,是因为默认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怪不着罗戟,怪不着罗家公婆,甚至怪不着死了的罗剑,最多有点怪当初乱了手脚急于把自己嫁出去的母亲姚氏,和撺掇姚氏这么做的的姨母和姨丈。

可这不就是命吗?青杳难道能怪命吗?

姚氏说青杳不信命,其实是信的,早就信了。

要怪就怪青杳自己当年为什么非得要写那么一首诗呢?那么一首被人牵强附会说是同情罪臣的诗,证明自己的才华有那么重要吗?

要是再重来一遍,青杳估计还是会作那首诗的,因为对那个时候的青杳来说,证明自己的才华就是那么重要。

顾青杳想要被看到。

那句诗曾经被太学夫子点评,还曾上过“长安月旦”,智通先生给的评价是“有豪气峥嵘的浩然气概”,被青杳引为生平最得意之事。

那也是她跌落下来的巅峰。

如果不是那句诗上了长安月旦,传得那么广泛,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青杳为自己少年时出过的风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如果这就是命的话,青杳只能怪年轻时候的自己。

既然是年轻时候犯的错导致了这样的一种结果,青杳在看到离开的希望时已经抓住了机会离开了,那就跟罗戟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怪他呢?

顾青杳啊顾青杳,你是不是贱?

为什么要同情别人,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青杳举起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头。

“怎么了?”罗戟偏过头来问。

“没怎么。”青杳又不能跟他说实话。

罗戟笑了。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青杳想要挣脱。

罗戟反而是托着青杳的腿往上颠了颠。

“我发现了,你每次一觉得自己犯傻就会敲自己的头。”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装得好像特了解我似的。”

“可是你想,这头难道不是越敲越傻吗?”

青杳敲了一下罗戟的头:“少自作聪明!”

罗戟笑了,托着青杳原地转了个圈。

“顾青杳,以后别敲自己的头了,想敲可以敲我的。我聪明,不怕你敲!”

青杳又敲了他一下:“不是跟你说没事不许叫我全名吗?不长记性!”

“那我叫你什么呢?”罗戟问,“现在、以后,我该叫你什么?”

青杳被问住了。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要跟别人一样叫“顾娘子”吗?

青杳自己都还没习惯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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