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话罗戟早上就说了一遍,青杳以为他说的是断离的事。
“这不就见着了吗?都在长安城,想见怎么都能见着了。”青杳不以为然。
罗戟心想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但又觉得青杳说得没错。
只要是想见的人,怎么都能见着。
青杳肚子痛得轻了些,两人又像小时候一样你来我往地绊起嘴来。
“顾青杳你别乱踢,给我衣裳踢脏了。”
“踢脏了洗。”
“你得赔我新的。”
“讹人,上官府告你去。”
“这回你打算要多少银子?”
青杳突然沉默了。
罗戟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罗戟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别多想……”但越解释越麻烦。
“你什么你,”青杳没好气地说,“我真想要,你身上还能剩下一文钱吗?早就薅光了,还留你在这儿说话气我?”
“那、我要是哪天真的一无所有,你能管我饭吗?”
“不能,你饭量大。”
“我可以少吃点。”
“我不养吃白饭的人。”
“不白吃饭,给你干活儿。”
“你会干什么?”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没有什么内容,说完就忘的话,只是解闷而已,但青杳想着,要是可以一直被他背着走下去多好。
灵都观的山门就在眼前了。
妙盈亲自来开的门,看见青杳被一个少年背着,高高挑起眉毛。
青杳伏在罗戟背上介绍,这是妙盈道长,我在女学时候的老师,一直很照顾我。
罗戟恭敬地道了一声“妙师”。
妙盈眨眨眼:“顾青杳我认识,少年郎你是谁啊?”
青杳自己都没捋明白自己跟罗戟现在是什么关系,见妙盈盯着罗戟,他耳朵根子被盯得通红,生怕妙盈再说出什么自己兜不住的话来,不禁试探着问:“老师,咱们进去说?”
妙盈侧身,把二人迎入观中。
腹痛是一阵一阵的,进了妙盈的禅房,青杳自觉又严重了,妙盈倒是轻车熟路地指挥罗戟把青杳放在床上,安排他提着陶罐去打山泉水把罗戟支出去,自己把青杳的衣衫褪了,点火在青杳几处穴位上熏起了艾灸。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寒气经热灸一熏散去,青杳觉得自己凝滞的血脉又畅通了,深感妙盈真是久病成医。
妙盈又从炉子上取来一个装满粗盐的布袋,被烤的暖暖的,让青杳敷在肚子上,青杳照做。
“隔着衣衫被子,别被烫熟了!”妙盈嘱咐
啊,好舒服,青杳平平展展躺在床上,徜徉在热气中。
罗戟这时打水回来,探头想进来看青杳一眼。
“好孩子,你再去灶房给我拣几块雪花炭来。”
“妙师,她没事吧?”
“死不了,我给她煮玫瑰花茶喝,活血的,喝完准保就好了。”
拣完炭,妙盈还使唤罗戟砍了柴、挑了水、最后又安排他打水擦地,一刻也不让他闲着。
青杳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小书箱在床头摆着,妙盈正倚着窗边看青杳少时的书札。
“顾青杳啊顾青杳,你看看你小时候的字写得多好,龙飞凤舞的。”
“老师你这是在夸我么?”
“当然了,你看看,有大江东去的咆哮之势,你现在的字再也没有那时的气性了。”
青杳头发散开披在身后,扶着床坐起身来,四下看看。
妙盈知道她在找罗戟:“我安排他买东西去了。这些活原都是你做的,现下你病了,他替你干,你不心疼吧?”
“我为什么心疼?”
“不心疼就好,男人嘛,干点活累不坏,闲着才会出毛病。”
妙盈说着,端来鸡肉羹和自己腌的八宝笋丁给青杳吃,青杳才发觉自己是真的饿了,大口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肚子也不疼了,青杳趴在床上,和妙盈把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同样的话,婆母说、外人说我都无所谓,只是由我母亲说出口,更令我心痛百倍千倍,可我又不能像对付我婆母那样对付我母亲……”
“所以你不打算回去了?”
“回去也是寄人篱下,到了年底也要搬出去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
青杳抓住妙盈的手:“妙师救我,收我出家入道吧。”
妙盈把手抽出来,抚了抚青杳的头发。
“道理我跟你讲过的,出家不是解决你眼下困境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