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华月夜
冬夜下,青鸟俯瞰太商王宫。
落雪纷飞,不过半个时辰,黄瓦红墙、青铜鸾凤、石雕草木已覆上银装。
卿华宫中,红帐轻浮,烛火摇曳。大小妃嫔悉数跪坐于寝殿朱帘外。
一群低眉恭顺的美人噤声危坐,随侍她们的宫娥、内宦一并伏跪于后侧,莫敢抬首。
一个绯衣小宫娥悄然抬头。地砖冰寒,面前的贵人有貂衣蒲团隔寒,而她们下人只有单薄冬衣,膝盖被地寒侵袭得刺痛,小宫娥见无人注意,迅速将身前的衣摆垫于膝下。
此时,殿内女侍的目光都看向那面金丝描凤的朱帘,只听里面隐约溢出女子叫痛声。
见无人注意,小宫娥借胆向身旁的老宫娥嘀咕道:“这都多少个时辰了,王后头次临盆,不会挺不过去吧?”
老宫娥瞧着阅历不浅,她对小宫娥使了个眼色,小声呵斥道:“闭上你的嘴,安安分分祈福,若王后和小公子有闪失,满殿的人都得跟着受牵连。”
小宫娥初次当值随行,尚是毛躁,她瞄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殿门,嘴里咕哝道:“好是奇怪,王后降子,王上虽命嫔妃为王后祈福,自己却不亲自探望,反倒留宿在慕夫人那里。”
老宫娥见她出言不讳,了知是个短命的,便不再搭理她。
寝殿内的□□声渐息,帘外跪身祈福的薄婕妤察觉,着意轻咳了一声。
咳声唤醒了跪身闭目养神的妃嫔,她们睁开美目,强撑精神向朱帘方向看去,但帘后却始终不闻报喜声。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一位红衣侍女从帘后走了出来。妃嫔们见是王后身边的雨灵,不由跪直了身子。
跪坐于前排的薄婕妤轻轻掀目,看向雨灵。
雨灵目光冷视殿下诸位:“丞相劳费心力,向大巫覡占得,只有凝聚各宫妃嫔祥气,王后才能平安降子。诸位都是奉王上之命来为王后祈福。但如今王后生子辛苦异常,可见有人心地不诚,折损了卿华宫内的瑞气。”
雨灵在殿前阶台上踱了几步,她低目轻瞥嫔妃一眼:“想必是殿中的炭火暖人,令诸位嫔妃懈怠。不如就请各位去院里跪着祈福,直至王后平安产子!”
雨灵居高临下:“王后能不能诞下公子,便全仰仗各位的诚心了。”
妃嫔们悉悉窃语,却无人敢出言违抗雨灵。只因雨灵身后是王后撑腰,而王后身后是当朝王上倚信的裴家。
前排跪坐的薄婕妤闻言,暗看一眼内殿的寝帘,那朱帘遮得严实,丝毫探视不到里面的情形。
薄婕妤抬首,提裙而起,目光触及雨灵:“我们母族虽不比王后尊贵,可入了宫便都是王上的人。王后妹妹的位分的确比我们尊贵,可论及荣宠,我们亦不输王后。殿外天寒地冻,王后妹妹可以不顾往日姐妹情分让我们姐妹受冻,但不可不念王上的颜面。”
薄婕妤讲得轻缓有度,低气十足,这令方才动摇不定的妃嫔暗受鼓舞,定然跪在蒲团上,挺直了腰伎。
一身披白貂的美人搭言道:“妾身于闺中时,见过家姐生产,家姐生子后,便不再叫痛,如今寝殿内的声音平息,难道王后已诞下龙子?”
薄婕妤闻之生疑,她目光随之紧盯那面金凤朱帘,似欲窥探什么。
只听一记掌掴,紧接伴着一声惊呼响彻卿华殿。
人群中正抬目偷看,竖耳探听的小宫娥不由打了个激灵,她连忙跟着周围随侍的宫娥伏身跪首,鼻尖紧擦地面。
雨灵下手很重,白貂美人踉跄倒地,青丝间的玉钗垂珠叮噹作响,葱指缝隙间浮现出鲜红的掌记。
随侍白貂美人的宫娥听到主子的惊呼,伏跪着的身子动了动,却终是没敢上前搀扶。
跪坐的妃嫔们后倾着身子,不敢出声,扶坐在地上的白貂美人不敢放声哭叫,只能轻声呜咽。
“王后降子,内有御前医师、圣手隐婆看护,外有玄甲禁军守卫,岂容你非议。”雨灵一字一句,冷眼俯视梨花带雨的白貂美人。
雨灵接而转目,恰好瞧见薄婕妤窥视寝殿,婕妤迅速收回目光。
雨灵视之,冷笑道:“薄婕妤关怀王后,便是丞相牵心卿华宫。”
薄婕妤睫毛微颤,未料身份已被裴氏识破,她镇定心绪:“雨灵妹妹怎可胡言,本宫是后宫之人,与丞相有何干系。”
雨灵并不理睬,她接道:“薄婕妤既代丞相前来,不如随我入寝宫一瞧,好令丞相安心。”
薄婕妤听此,反倒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卿华殿外是裴氏禁军把守,若她此时不知进退,定有性命之忧。
“我若进去瞧了,妹妹就可认定我为丞相眼线,诬陷我谋害王后。殿外便是禁军,我若进了王后寝宫,恐怕今日便走不出卿华宫了。”薄婕妤巧辩道。
雨灵却言:“薄婕妤倍受王上恩宠,有王上照拂,还会忧心出不了卿华宫?”
薄婕妤暗咬贝齿。
宫内明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