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情谊
福宁殿外的雪色愈发凝重,刺骨的寒意自白玉地砖渗入茗姝的四肢百骸,身体失去知觉,早已陷入无尽黑暗的她,只觉周遭的声音也已杳不可闻,一片静谧。
可几息后,却复返而来一道清甜却畏怯的轻唤:“皇上……皇上……”
身体的觉知开始清晰,脖颈处的钝痛已然不复存在,徒留一抹凉意,手肘处被人摇晃着,甚为轻柔。
心中惊怪的茗姝抬起沉重的眼睑,一抹春晖霎时涌入眼帘,刺痛双目。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茗姝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挪开眉眼前的素手,看向笔挺挺地立于身前的男子。
他身着墨绿色直裰,发束于墨色爵弁内,正恭敬地拱手向她行礼,古铜色的刚毅俊脸上是不冷不热的淡漠疏离,把不待见眼前人这一情绪堂而皇之地写在脸上。
可他此时不是该在北疆吗?
难道他早已听闻京中变故,再一次不远万里赶回来护着她?
心中嘀咕了几息的沈茗姝倏地一拍座下的太师椅扶手,便站了起来,语气焦灼,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你,你怎么回来了?”
谢羽凡挑了挑剑眉,扫过茗姝因情急而有些泛红的脸颊,低眸淡淡道:“臣自早朝起便在宫中,未曾离开。”
“早朝?”可明明今日百官罢朝,又何来早朝?
茗姝心中大惊,下意识低头,又环顾四周。
此时,她虽仍在福宁殿外,却已无白雪铺地,更无那些个冥顽不灵的文官和右将军徐括的逼宫兵马,正是春和景明、莺啼燕语的好光景。
一旁身着青色袄裙的宫女见茗姝似还未从先前的梦魇中缓过神来,便凑近茗姝耳侧,低声道:
“皇上,您方才在小憩,谢将军已在此候了一刻,正等着给您传授箭术呢。”
沈茗姝闻声,转头往那宫女看去,柳眉间蹙起,杏眸微眯。
这不是一年前,因为勾引孙郎而被杖毙的大宫女青柠?她怎还活着?
茗姝额角突突直跳,方想起谢羽凡教习她箭术,已是三年前的事情,如今是时光倒退了?亦或重生了?
来不及多想,她已脱口而出:“现下可是朕初亲政的元明五年?”
“皇上,可要用盏茶,醒醒神?”
青柠虽对茗姝的问话惊异,却也只当她睡糊涂了罢,于是端起案几上的茶碗,递给茗姝,又道:
“今岁正是元明五年,三日前皇上方行过及笄礼,太后娘娘与帝师已还政予您。”
“及笄?”茗姝盯着青柠清亮的眼眸,一颗心砰砰直跳,似在欢呼,又似在哀叹,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眼下这虽不是酿成大错之时,却也不是可以挽回一切的最初一刻。
父兄皆已离去,留茗姝一个孤女应对波云诡谲的朝堂,心仪的鲜衣怒马少将军对她不仅没有任何爱意,甚至连从前的一丝怜悯也因她的百般纠缠而消耗殆尽。
若再如前世的轨迹那般,她便要继续陷入众叛亲离的死局。
可重活一世,她不想死,更不愿将父皇毕生的心血付诸东流。
唯有当一个明君,才可以改写一切。
找回思绪的茗姝转头,眼波流转间,对上了谢羽凡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那低垂的眼眸里潜藏着浩然之气和对建功立业的热枕。
从前,茗姝看不透这个好男儿志在沙场,硬是把他拘在京城数年,后来他远戍边疆,也娶了那位愿意追随他奔赴远方的表姐姐乔婉婉为妻,不再回京。
这一世再见,如若不再纠缠,早些成全他们的姻缘,他是否愿意留在京城护她这位女帝周全?
思及此,茗姝稳了稳心神,柔声道:“谢将军既不喜为朕授课,为何却每日如此准时?”
往日总要娇滴滴唤一声“羽凡哥哥”的茗姝变得安分有礼,倒让谢羽凡有几分不适,怀着一丝讶然,终于抬眸正视眼前的少女,依旧淡淡道:
“皇命不可违。”
茗姝闻言轻笑,仿佛早已猜得答案般,弯起了杏眸,稚嫩的脸蛋上笑颜动人,显出少女的懵懂天真,干净而纯粹。
只是这笑意只显露一瞬,便已敛起,变作一片凛然:
“传朕口谕,谢将军自明日起不必再来福宁殿教授箭术。”
谢羽凡眉头皱起,盯着茗姝瞬息变化的脸色,心中漾起一抹异样。
但转念一想,这孩子心性的女帝向来难以琢磨,每日总变着花样与他闹腾,便又将心中的疑虑按下,恭敬道:
“皇上还是莫使性子了,待您能直射靶标,臣才算不辱皇命,现下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茗姝望着谢羽凡坚毅的眼神,轻笑一声,视线移向正前方二十步开外,一个熊皮制成的箭靶处,其正中心画有一个白点,而外延处歪歪斜斜插着一支长箭。
上一世的茗姝虽跟着谢羽凡学了近一年的箭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