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二)
景柠笑了,取下发簪握在手心。蹲下身靠在身前丫鬟的耳边无比温和道:“听闻王爷素来偏爱白净,若是这段珍贵无比的玉颈上落下了不可磨灭的红斑旧痕……”
后颈处传来阵阵刺痛,难道她要鱼死网破?方才笑声最为爽朗的丫鬟此刻面色发白,身体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景柠握着发簪,时而紧紧顶住某处,时而又松下劲,在少女柔软的后颈上游走戳弄,声音愈加温柔:“王爷心善,想必赐张草席还是会的。”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她们若是死了,也只有张草席裹着抬出府去,曝尸荒野。
丫鬟们早在她将发簪拔下时噤声,等着好戏登场。
如今却见好友生死攸关,有位口直心快地顿时与景柠呛起声来:“娘娘,王爷素来宽仁待下,铁面无私重视礼教。前些年里,饶是位皇子当街强抢民女也被王爷拿下押到了官府。您若是无缘无故将秋姐姐刺死,王爷怪罪下来,您也讨不到好。”
景柠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放肆。王府的礼教,便是主子训话时,尔等能擅自插言吗?掌嘴。”
丫鬟们呼啦啦跪了一片,心道王妃今日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是病中不满,要发作一番?算了,先将眼下应付过去,待她消了气,自然又该成任她们捏扁搓圆的脾性。
抱着这般心思,跪是跪了,但景柠吩咐的两件事却是无一人去办。
景柠见状站起了身,缓缓踱起步,慢慢悠悠道:“以奴议主本是失礼,脱口而出的辩驳之词对皇室毫无避讳,对国不忠,对君不忠;离间夫妻之情为不义;轻慢病患则是不仁。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便是王爷不惩治,我不惩治,天地间也容不得你们!”
声音虽轻,落到几个丫鬟耳中却是如雷霆万钧。几人悄悄对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莫不是王妃方才已与王爷和解了?若真是如此,她们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被景柠用簪子威胁的秋儿脑子是几人中最灵光的。
原先是她挑头以奴欺主,如今形势不明,她也是最先服软的,当即抽起了自己的嘴巴子,其间还不忘泪眼汪汪地请罪:“是奴婢愚钝!若不是今日得逢娘娘点化,奴婢还不知,此身竟有如此滔天的罪孽!惟愿娘娘能在给奴婢一次机会,好教奴婢伺候在主子身边,为赎罪,也为报娘娘度化之恩!”
景柠淡淡地看着她将自己的脸颊扇到红肿,方才开口道:“下不为例。”
“是!多谢谢娘娘大恩,奴婢这就到库房讨要面铜镜来!”秋儿慌忙起身,连衣裙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拂去便跑出了院门。
留下的丫鬟们也有样学样地抬手欲抽,却被景柠叫住了。杀鸡儆猴,如今目的已达成,她又没有虐待下人的癖好,这个教训便该到此为止了。
景柠道:“不知者无罪。你们既知道了错处,弥补便是,忙各自的去吧。”
“是!”小丫鬟们对视一眼,四散而去,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王妃性情大变的缘由。
紫姐儿回来时,就看到景柠趴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再离得近些,原是封请罪书,写给王爷的。
紫姐儿顿时又心疼又欣慰,心疼那个清冷寡言的姑娘,落了次水变得这般小心翼翼;欣慰于王妃已找到了王府生存之道,未曾辜负云父云母的嘱托与教导。
她凑过来探头探脑,景柠倒也没特意避着,反而将写好的纸张拎起交给了紫姐儿,嘱咐她务必待墨痕干透后再装入信封给王爷送去。
紫姐儿笑着应了,仔细一瞧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哪儿是请罪书啊,明面上写得是怪自己治下不严,内里却指桑骂槐,责备王爷纵奴欺主、软弱无能。
景柠捧起茶杯,品着醒来后的第一口热茶,笑眯眯地等着紫姐儿发问。
“娘娘,您这是……”紫姐儿劝说的话在口中打了个转,忽而想到什么,压低声音担心地问,“娘娘失足落水的事可是另有隐情?娘娘心中可是对什么人已起了疑?”
所以说,这世上她最怕的就是个捧着颗真心的老实人打交道。甭管心里打好的算盘是什么,看着人家满脸担忧,再花的诡计她也耍不下去了。
景柠叹了口气,将自己回到院中给丫鬟们立了威的事交代了。
“她们毕竟都是在王爷那里露过脸的,我当众给了她们难堪,难保不会传成我与王爷不睦,是在借机在打王爷的脸,”景柠低下头盯着杯壁,唇角勾起个自嘲的弧度,“我能见到王爷的机会少之又少,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写信请罪。紫姐儿,您可千万要帮帮我,若是您也不肯帮我,我可真是、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想到自己初入府时的遭遇,又看着景柠脸上不容忽视的疲惫之色,紫姐儿纵使有千万般不赞同也难开口当面驳斥。
她只得抖了抖手上的宣纸,深深叹了口气:“波谲云诡之间,不是给人立威,便是被人拿去立威。奴明白了,娘娘放心,必定能在今日就交到王爷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