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花
山间无岁月。阿箫只觉得自己只是出了个神儿,再一看这就已经暮色四合了。远远的山林里升起薄薄的烟雾,晚归的雀鸟一声清鸣打着旋儿扑棱棱地飞回巢里了。------鸟尚有巢可落脚。
肚子有些饿了,咕噜噜响了一两声。阿箫打起精神来,点燃了一簇干柴,吊起一口小锅准备熬粥。柴火噼里啪啦地响,映着阿箫细白的面容明明暗暗,倒像是灰堆里爬出来的。
“嘿!晚上不喝粥了!我下午打了三条大鱼呢!”郑云响亮的声音隔着浓重的夜色也依然清晰。
这人,昨天就说想鱼吃,上午好不容易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捉了两条偏偏又嫌小,顺手放了。过了午后非得扛着一张没来得及修补的破网兴致勃勃地要逮个大鱼,好歹摸着黑回来了,若要再捕不到恐怕都得在河边过夜了。
郑云一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去卧房后边储着东西的小屋里提出两坛子酒来。这屋虽然从外面看着很小,里边却往地下挖了三尺深,又砍了树木做出许多格子来,却结结实实地储了不少的东西。
“可真冷啊!”郑云缩在火边的小木墩子上,借着火光看了看酒坛子上封口的木塞。随手开了,也不在意封口边残存的封泥,一仰脖子咕咕咚咚就灌了半坛子。
虽天气和暖,可毕竟是初春,早晚冷得狠些,又偏偏在水里泡了一天的,少不了喝些烈酒御御寒。
这木塞一共有两种颜色,一种红色,一种黑色。
阿箫看着酒坛子红艳艳的颜色,顺手开了另一坛,也没学郑云牛饮,而是拿了一个桌子上三指高的一个竹筒杯倒了满满一杯,细咂一口,辛辣的滋味瞬时流遍四肢百骸,连带着眼里脸上都晕上了些红。
“这酒烈是烈,后劲却小,不大容易上头,你稍稍喝点。那个黑色酒封的是陈酿,喝着醇香可口可后劲太大,你要喝时少酌几杯”。
阿箫有些意外。
郑云看着阿箫疑惑的样子愉悦地笑道:“小屋里的东西都是我摆的,哪动过我怎么会不知道?”
郑云本来想给自己拎一坛黑封老酒,给阿箫拿一坛红封的新酒。因被这夜里的冷风吹得全身僵硬怕染了风寒便急着喝酒御寒,去小屋的时候也没顾上点灯,凭感觉拎了两坛子酒可谁知拎出来一看发现两坛子酒都是红封便知阿箫去过小屋了。
“我早就说过这里的东西随便拿随便用,这可不是空话”郑云看见阿箫脸有些红便以为她不过意解释道。又喝了一大口酒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可不能浪费啊!这酒可是我辛辛苦苦酿出来的。我酿了两三年才酿出来”。
阿箫隔着暖洋洋的火堆冲他点点头,听话得很。
噼里啪啦的火光随微风摇摆,热烈的火光舔着锅底,没一会儿锅里开始沸腾,绵延不绝的米香从锅里袅袅腾出,这点人间烟火味多多少少冲散了独居山林里的料峭,在这瑟瑟的夜风里平添了几分暖意。
粥熬的差不多时,阿箫另拿了一只砂锅到房屋侧面的水池里洗刷干净后又盛了些净水过来。
阿箫和郑云住的地方是这座山的半山腰,山顶上有甘甜的山泉流下,郑云趁着地势砍了数截粗壮的竹子打通关节,直接从山另一面的峭壁上引了山泉,在出水口用石头砌了一个小小的水池。
阿箫无意中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汉子心里颇是意外。流淌山泉的崖壁高百尺有余,崖壁如斧凿刀削一般平坦光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将竹筒固定在那上不着,下不靠的崖壁上。
阿箫回到火堆边上时郑云已经借着先前剩下的水把三条肥鱼剥洗干净了。白生生的鱼映在白生生的月光里。阿箫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今个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郑云开心道“这山间泉水里的鱼最是鲜美不过,再加上这山上的香茅草,洒上一点盐巴那真是人间难得的美味啊!”
阿箫的酒量本来就不大,又隔了很长时间不喝,今天稍稍喝了些,脑子就有些昏沉了,听郑云说话也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以做回应。
郑云太高兴,满心期待地吃鱼倒也没注意自己已经有些上脸了。
又加了把火,沸腾着的鱼香像一缕缕隐形的丝线,柔柔地,悄悄地钻进了人的鼻子里,饶是阿箫刚刚喝过粥,此时也被这香味勾得馋虫四起。
“来,尝尝看”。
阿箫眯着眼将筷子伸进雾气腾腾的锅子里,凭感觉夹了一块肉,稍稍吹凉,用另一只手剔净了鱼刺这才送进嘴里。
“好吃!”倒是比预料中的鲜美得多。
“有多好吃?”
“比鸿悦楼里的还好吃”。阿箫脑子虽晕晕乎乎地,却还是歪着头认真地想了片刻。
郑云一听哈哈大笑,道:“有眼光!那鸿悦楼里的厨子太讲究,一碟菜起码得放半碟子香料,倒不如这山间里的简单烹制,原汁原味来得熨帖肠胃”。
阿箫若有所思:“怪不得鸿悦楼的饭菜如此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