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小兄弟,敢问你家厨房在哪?”那人穿花拂影,踏着清亮的月光,隔着老远就问。寂静的空气里充斥着一股不知名的浓香。
“厨房?”郑逸诧异,等那人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树下的那黑影正是白天那个大街上肆意纵马耍鞭的陈灵均。
陈灵均此时也认出是他,似乎也是意外。
“今日因为来到的晚,被我娘狠狠罚了一通,我到现在连杯茶水都还没喝上呢”。陈灵均大大咧咧地和盘托出,全不觉得被罚得晚饭也没吃上是什么丢人事。
“喊个仆人说句话就是,怎么大半夜的自己出来找厨房?”
“嗨!我娘她已经睡下了,叫人又未免惊动她,这样太麻烦,索性自己来了”。
郑逸倒有几分欣赏他这一点爽朗,虽是世家子弟,身上全无世家子弟的那点高傲骄纵来,半夜惊醒自己也有几分饥饿,同样不叫下人,郑逸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抬腿在前带路。
陈灵均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顺口闲聊道“你这么晚还不睡?”。
经他一提,郑逸不免又想起方才那个梦来,适才已经疏散许多的情绪又淡淡地压来,因此只简单地嗯了一声。陈灵均也识趣地没再问。
俩人虽年岁相仿,身量却稍差了些,似雪如霜的月光将郑逸的影子拉长,而拖着一道更长影子的陈灵均却垂了头,垫着脚追着郑逸的影子踩,一边踩一边在后面不时偷看郑逸,偷着乐,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乐个什么劲儿。
影子七拐八绕的,终于来到了一灯火通明处,屋内各色时蔬鲜果放得满满当当,郑逸四处张望了一下并不见人,便熟门熟路地绕去了后面的灶房,刚闻见一股子饭菜香,耳朵里就听见了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就看见那燃得红红火火的炉膛正对着一张流着口水的睡脸,郑逸悄悄绕到他身后,陈灵均也心领神会地跟在后面蹑手蹑脚,郑逸把手往他身上猛一拍,大喊了一声“老唐!”
只见方才还一派安然坐着打盹儿的人眼皮子猛一睁,一下子跳了起来,原地蹦了三尺高,嘴里一边喊着:“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俩少年见状对视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老唐见是家里的少爷,后面跟着一个脸生的年轻孩子心里一松,也跟着呵呵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不好意思地撩起围裙的一角擦脸上的口水,略显窘迫道:“这两天太忙了些,看着火就睡着了——————你们是饿了吧?”。
“饿了”郑逸言简意赅答了句,老唐连忙起身专拿了铜盆,舀了清水安置好让他们净手,自己转身拿另外一个粗使的盆里仔细洗了手,掀开了热气腾腾的锅灶给他们拣了几个小菜安在了一张小桌上。
陈灵均眼珠子转了转,眼落在了胖肚红塞的坛子上。
“那是做菜用的黄酒”郑逸没向他介绍这少年,老唐也没刻意跟他见外,料想是这几日新来的宾客。
“想喝酒?”郑逸看了他一眼,了然。看老唐在忙也不唤人,捋捋袖子寻了个干净的酒壶倒了大半酒壶,又顺手舀了一瓢热水将酒壶泡上,道:“热一下可助眠”。
陈灵均对此不置可否,心里却不以为意,趁着酒还未热倒了大半碗一饮而尽,喝得爽快。
郑逸也不强求,估摸着酒热透了这才倒了杯,也就浅酌几杯便搁下了。
有了酒的助力再睡也不曾做过噩梦,只是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夜里半梦半醒了多次,醒来看天不甚亮,却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郑逸开了窗看,这雨却渐渐密了,下得大了起来,笼得窗户外边烟雾缭绕的,连高耸起的楼阁都迷蒙成了一团阴影。
“少爷你醒啦!”
郑逸回神看去,来人正是身边的一个小厮,名叫耿林的。耿林打着一把油纸伞,身子湿了大半边,一落脚就溅起一片水花,怀里抱着的描花红漆盒却护得严严实实,连一滴雨水都没沾上。
“少爷,老爷说这会儿雨大,就不让您来回跑了,早饭就在房里吃吧,吃了饭若停了雨就去那边一趟”。
过了早饭不久,这一阵雨竟就淅淅沥沥的过了,刮了几阵风,把天上飘着的一层乌云也散了不少,透出几缕稀薄的日光照在新春的黄叶嫩芽上,叶尖的水珠将滴未滴,初春的花蕊经雨更香。
路过一树昨日还开得热闹的花树前,却被夜里吹落的残花碎叶硌了脚。仰头看看,昨日尚还能藏起一人的葳蕤花枝上如今已是雨打风吹零落去,只稀稀落落的几朵新开的花朵颤巍巍地悬在枝上将落不落。开也开得盛大,落也落得潇洒。
“郑公子,早啊”陈灵均看见郑逸一身单薄的长衫立在稀零的树下,问道:“赏花呐,今日赏却晚了点,花都没了”说着又顺手从枝上揪了一朵含珠带泪的花骨朵来。本就稀疏的花枝被他使劲一拽,清凌凌的雨珠和开得正艳的花朵淋了满身,陈灵均看着越发萧条的树枝,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
“你也早,此花落了还有彼花未开,这才初春,想赏花以后有的是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