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花
还是不甘心,也不知怎的,非跟那层树皮过不去了。原先把它摆这当凳子桌子使也没觉得哪不好,可自从那个晚上抠了那几下,没把那层嶙峋的树皮抠掉,莫名其妙地就上了心了,晚上睡个觉做梦竟还是在抠树皮。简直魔怔了。
阿箫推开房门,一睁眼就撞见一团黑糊糊的影儿伏在木墩子边上,不时还发出咔嚓的声音。恐怕是这山间的野兽趁夜摸到了这里。阿箫当即屏住呼吸静了动作,刚暗暗运气准备退了这兽,不知一时哪里出了差错,心头猛然袭来一阵刺痛,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今儿醒这么早?”蹲伏在木墩子旁的“兽”一张嘴正是郑云中气十足的声音。
阿箫在将明尚暗的晨色里捂住胸口,调了气息才低声道;“你也早”。
阿箫抬脚想去看看起的比鸡早的郑云蹲在那里做什么,冷不丁喉头一痒呛了一口腥甜。原地休息片刻,将那股不适压了下去,这才若无其事地蹲在了郑云身边。
郑云正拿着一柄极小巧精致的匕首破了树皮,另一只手抠开破口使劲一拉,带着丝丝绿意,仍然鲜活的树干瞬间暴露在空气里,散发着薄薄的草木香。
“你看,拿刀破个口就好揭了”郑云乐呵呵道。
阿箫也没觉得他天不亮就起床,专门为了揭这树皮的举动有多不符常理,只像平常一样洗了杯盏,煮水烹茶,喝那沾唇便苦的茶丁子。刺目的火光破了山林里永寂的黑暗,奔腾的火苗自由地在寒风中跳跃,当初晨的露水降落,在阿箫挽了玉簪的发丝上蓬了整整一层的时候,咔嚓声终于停了。
郑云随便用袖子抹了一层汗,一边顺手又拿袖子将匕首擦干净放好,满意地拍拍雪白的树干道:“可算弄完了”。阿箫把他扔了一地的树皮铺成了一片,等太阳出来将它晒干就可以直接烧火了。
郑云拿起他的紫砂小壶仰起头咕咚咕咚两口喝完,深吸了一口独属于这山林的清冽空气,觉得通身舒泰,心情大好。
林鸟初醒,扑通扑通的翅膀声音传了千里万里,破了一夜沉寂。吃白食吃惯了的几只鸟儿今也不例外,眼睛一睁就一拍翅膀来找阿箫了,郑云张开双手作势要撵,那鸟也不怕人,一点儿也不把他当回事儿,只象征性的拍了几下染了晨雾的翅膀,抬腿一跳,爬到阿箫头上啄她那雕着花儿的簪头玩。阿箫不急不恼,伸手耐着性子把它抓下来。
郑云嫌弃地抹去脸上的水,嘀嘀咕咕道早晚得把你们逮来,架在火上烤了吃,得多放辣椒面。
鸟并不懂郑云要吃它的话,只好奇地歪着头看看这个说话的五大三粗的男人,懵懵懂懂地转转绿豆大小的眼珠疑惑地看一眼,没事鸟一样,又转身去阿箫手里找食吃了。
过了一会儿,说要把鸟逮来烤了吃的人就完完全全地忘了这茬,兴致勃勃地拉着阿箫去后山林子里挖人参去了。
人参倒是没那么容易挖的,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半天才转到了莽莽苍苍的山林子里。老树新发,枯藤染绿,倒也生的没多葱茏,不大不小地却也遮了整个皓空骄阳,只从丫丫叉叉的缝隙里漏出几丝金线,深深地埋在在一层去年的枯枝败叶里,阿箫脚下踏着这表面干脆的枝叶,脚轻轻一勾,便揭开了被掩在下面的腐烂真相。
“你当心”郑云挥刀砍了面前一人高的挡路藤蔓,回头提醒道。
阿箫正扶着一棵弯的乱七八糟的小树上坡,闻言对他点了点头。大概真是一场病伤了根底,原先倒没怎么察觉,今日多走了一段山路,已开始微微的喘息。阿箫习惯性的摸了摸左手处,那里空荡荡。垂眼看看空落落的袖口,别过头去。
这只是习惯,既然能日复一日的形成也能一日日抛弃。世事无常。当年她戴上那双护腕的时候就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把它卸下,长长久久地压在不见天日的箱子底,任由它无声无息地腐朽。至今她仍清楚记得那人把这样一副护腕给她时她的惊喜,那样的东西是能护她的神兵利器,那护腕的样子颜色也正衬她一向的衣着,显然是用了心的。她把那双护腕捧在手里的时候甚至都想到了自己将会如何戴着这双护腕为那个人战斗到死去------来完成他所交代的任务。彼时阿箫年方十四。正是养在闺阁里的姑娘行及笄礼,能梳飞天髻,偷绣鸳鸯连心的时候。
阿箫仰头深呼了这雨后的丛林气息,鼻尖嗅到经雨荡涤过尘埃的新鲜空气,里面还微微夹杂着深林里潮湿腐烂的草木清香味。心里一片沉淀后的冷清。
“嗬!这蘑菇不错”。郑云惊喜地扯着嗓子喊,彷佛他俩隔开了一座横跨千里的高山。阿箫闻声跟上来,迎面便撞上了一片小伞似的高高矮矮站了一片的蘑菇。
“瞧瞧这蘑菇肥的,这一趟没白来吧”郑云得意的一指面前的斜坡,全然忘了临出门自己说的人参二字。
“很好的蘑菇”阿箫中肯地评价,伸手将那蘑菇摘下来扔进了郑云背上的背篓里。
“前几日那一场雨水来的好,正好借了这春风春雨的,该发芽发芽,该长叶长叶”郑云像个地道的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