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竖之焚
向窗外的一线景象来。
灯青也有所感觉,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夏之秋也提了一嘴,似乎更加确有其事了,一股不安的情绪开始慢慢爬上她心头。
“哐啷——哐啷——”
细微而清晰的声音钻入灯青的耳朵,这是什么声音?
似乎是木料在相互碰撞,可青天白日,闹市之中,怎么会有这种声音,而且就在耳畔,脱离尘嚣般抵于耳畔。更有轿身曳晃,帷裳翕动也远比平时动静大,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预兆一个呼之欲出的危险——
“小姐,小心!”
话音刚落,灯青一把拽住夏之秋从车上破帘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轿身应声塌陷,眨眼间四分五裂地砸下来。车辀怦然断裂,一时未停得下来,抵在地上摩擦前行,发出刺耳的凄厉声。马儿受了惊,两只前蹄高高蜷缩扬起,嘶鸣阵阵,在摩肩接踵的街市中横冲直撞,撞翻了菜贩,踢坏了食摊,瓜果筐板,书画瓷具一时间琳琳琅琅落了满地。
在落地的那一瞬间,灯青本能地用肘护住了夏之秋的头,以身体作垫直直栽在了地上,坚硬的粗砾石块磨破衣裳,生生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撞在一家布庄门前的石阶上,闷哼了一声,这才停下来。
“哎哟喂——”一番大动静将罗绮斋的老板娘直接骇了出来,那是个老媪,声音听着却不合年纪的年轻,可再一听,又是合时宜的苍老,“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定然是剧痛之下的幻听,灯青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她想张口说什么,可是方才那么一撞,满口的血沫,小姐在身侧,她不愿意污了她的衣衫。
初四焦急地复问道:“姑娘,你们家居何处啊?可还能说话?”
鸿雁楼恰在罗绮斋对面不远处,就在此时,那高楼上一男子的手怆然落在阑干上,尤其是瞧清底下人的面容时,他的呼吸骤然被打乱。
夏之秋不见大伤,灯青将她护得很好,只是脚似乎被撞得不轻,痛苦地蜷缩在身前,话也说不出。
是时,又有一辆马车打街而过,缓缓停于道旁,而后便见一如玉君子下了车,向这畔匆匆行来。
夏之秋的马车前脚刚走,薛云照后脚便从兰署出了来。谁料行至街市,见了前路陡然出现变故,一瞧竟是夏府的马车,连忙叫车夫悬缰勒马,下车查看。
“夏姑娘……夏姑娘?”
薛云照急声唤她,可是夏之秋意识不清醒,口中只反复抽泣喊着“疼”字。
“灯青……灯青姑娘,你还好吗?”
薛云照见灯青似乎还是清醒的,便又去唤她。灯青眼中含泪,拼命摇着头,又耗尽全身气力将夏之秋撑起来推入薛云照怀中,这才有心力提起一口浑气,血沫自口中呕了出来。
灯青是习武之人,就是从车马上坠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是事发突然,她一心旨在护住夏之秋,并未顾忌自身安危,路上又多石块险阻,一番冲撞之下受了伤,意识渐渐恢复过来,只是声音还是虚弱如游丝。
“我不要紧,求薛公子……救……救救我家小姐……”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薛云照的衣衫,似乎所有生的希望,都系在了这一悬线之上。
高楼之上的人唇瓣翕动,再也绷不住心绪,他转身欲下楼,却蓦然被身旁人挡住了去路。
“公子,此一去,日后定是要会后悔的。”
白道伸手拦下了他,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感情,张口说话也只是冰冷地一开一合。
楚藏停下了脚步,他默默地看着白道,那张冷峻的脸,如他一般了无生气。
他退了一步,退到了阑干上,侧眸望着高楼之下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他知道白道说得有道理,对于她而言,薛云照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莲,出淤泥而不染,不蔓不枝,香远益清,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他之于她,太过卑贱了。蟪蛄无有春秋,若一开始便甘于成为一个默默无闻之人,那么就该做好了一生蛰伏尘土的准备。
他轻声呼出一口气,撑着阑干,缓缓转身向下俯视。
薛云照乃新科状元,年纪与夏之秋相仿,官拜秘书丞,其父又是中书令,前途无可限量。又家风清正,亲长皆不因世风和莫须有的名声而另眼看人,于夏之秋而言,这才是当世之世,最能与她相配的良人。
前路狼藉一片,碎瓷菜蔬满地,驾车是行不通了。正巧此地里薛府不远,薛云照随即取下身后披风盖住夏之秋,而后将她拦腰抱起。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这是哪家的姑娘,同外男搂搂抱抱,真是不成体统……”
“就是啊,你看你看,就隔着几层衣服,仗着脚伤傍上大户人家的公子,真是手段了得……”
听闻此言,薛云照心中义愤,平日里的礼节教养也不顾了,径直冲人群喊道:“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们这番粗陋之言,小心夜半鬼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