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故人归(二)
那年谢公八十大寿,他的姑姑谢婉仪病重,于是家族便派了刚从英国回来的他去嶂溪贺谢公大寿。
“嶂溪”这个地方,他从未去过,却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看过。
那是个山环水绕的地方。青瓦黛墙,烟雨画桥,有人甚至说——一生痴绝处,无缘到嶂溪。
他喜欢这个地方,却未有机会踏足。
因为算命的先生告诉他,时候未到。
他十二岁那年生了场怪病,从此不愿开口说话。这是外人知晓的。
但事实上,是他想要说话,却说不出话。
他毫无征兆的成了一个哑巴。
谢婉仪以为是怪病坏了他的声带,带他去医院检查,但医生说他的声带是好的,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西医不行,那就中医。
谢婉仪请了燕北有名的中医来替他瞧病,可瞧到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是哪儿出了问题,致使他无法说话。
这就很奇怪。
声带未坏人却说不出话了。
莫不是中邪了?
医生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让谢婉仪不得不迷信,她重金悬赏,找了一个又一个名声在外的能人异士来瞧他的病,但没人将他治好。
谢婉仪逐渐绝望。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先生找上门来。
那先生穿一身长衫,抱着一只猫儿,不笑,看着颇具能耐。
他说他能治好谢槲洲的病。
谢婉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放他进门,让他一试。
先生进门后,瞧了瞧谢槲洲,便拿了三枚铜钱放进龟壳里摇摇晃晃,然后掷出。
铜钱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先生瞧着那正反不一的铜钱,看了眼窗外。
说来奇怪,那一日的天格外阴,明明是中午,却像日落西山,要黑不黑之时。
先生让谢婉仪在纸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之后便让她在门外等待。
十二岁的谢槲洲看着眼前的人,他背后有光晕,怀中的猫儿轻轻地叫着,他渐渐生了睡意,一个哈欠过后,他便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
谢婉仪在门外等到了天黑也没见先生出来,她怕谢槲洲出事,推门而入。
先生见她进来,扔掉手中铜钱,快步将一刻有佛语的手串戴在他的腕上。
谢婉仪瞧着躺着的谢槲洲,他面色苍白,宛若死人,莫非……
她看向先生,颤颤巍巍问:“槲洲……他……是不是……”
先生知她心中想法,道:“不是。令侄只是熟睡,天亮就醒。”
谢婉仪的心松了下来。
“先生,为何槲洲突然不能开口说话?”她问。
先生摸着猫背,顿了半晌说:“前世因果。”
谢婉仪还想问些什么,但先生说:“天机不可泄露。天亮之后,令侄醒来,便能说话,但要不要说话,就看他了……”
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那刻,天亮了,但谢槲洲却未如先生说得那般醒来,他似乎陷入了美梦里,任人怎么叫也不醒来。
谢婉仪昨夜松下的心又直跳,先生摸了摸他的头:“他不愿醒来。”
只因,梦里太美。
“这怎么办?”
“不急,让他再做一日美梦。”
或许是先生长得正气,所以谢婉仪对他的话莫名深信,先生说不急,那便不急。
第三日,天亮之时谢槲洲依旧未醒,隐隐还在丧失生命气息。
先生急忙捏住他冷下去的手,在他耳边道:“快回来,有人在嶂溪等着你……”
先生重复着这一句话。
太阳落山的那刻,谢槲洲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先生。
先生试探性地问:“你都记起了吗?”
“记起了。”
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慢慢游走,这里的所有,与那时候都已不同。
大梦初醒,已是百年。
“她在哪儿?”
“在嶂溪。”先生说。
“我去找她。”
他要下床,先生拦住他,说:“时候未到。”
“你经历了一场前世人生,现在身体虚弱的很,不宜长途跋涉。再说,时候未到,你见不到她,还是好生休养吧。”
除了谢槲洲和先生外,无人知晓,这具身体,多了前世的记忆。
前世,他也叫谢槲洲,是嶂溪的经融大鳄。他的爱人死在了民国九年的凛冬,他死在了民国十年的春天。
死前,他与眼前的算命先生做了交易。
他前世虽然是煞星降世、身负孽债,但他护嶂溪平安,百姓安居乐业,必然名留史册,受后人香火供奉。
先生看中他死后的供奉,他不想忘了爱人。于是,他们签下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