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宁西呼吸一窒。

面对如此真挚的情感表达，他很难不动容。

柚沐的心意非常好看透，近乎透明的水晶一样纯粹干净，正是因为太好看透，才让他有种......无论怎么回应都难以配得上这份情意的感觉。

珍贵的东西，明亮温柔的东西，美好的事物。

宁西没说话，柚沐却似乎从他的沉默中摄取了勇气，拽着他的手腕，在黑暗中轻轻问：“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的，想要一个答复。

宁西没有沉默太久，夜里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回答了。

“我不知道。”

柚沐先是一怔，继而狂喜，她听出了宁西话中的动摇，以对方的性格，处理感情问题时绝不拖泥带水，如果没有一定的好感度，他并不会给出自身都不确定的中立答案。

“你......很可爱，也很优秀。”宁西说，“但是我个人......我没有想好要不要进入一段感情，你并不了解全部的我，也不知道和我在一起之后会面对什么，我不能轻易允诺，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未来的走向。”

可是......柚沐着急地想要说话，她的嘴唇却被一双温热的手盖住了，耳边传来宁西不容置疑的声音，他暗紫色的眼眸静静阖上了。

“抱歉，让我思考一下，给我一点时间，你想了解的我的过去......比你想象的要沉重的多。”

沉重到他觉得说出来，对面的女孩子都会泣不成声，沉重到他觉得不该让另外一个人来背负。

他所质疑的不只是感情，还有漫长的、会变成画中怪物的岁月，如果利用一个女孩子最热忱的时候让她头脑一晕作下决定，那之后的后悔又算什么呢？

宁西犹豫不决，他太了解画中世界的甜美与深深苦涩，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会把柚沐引上另外一条命运之路。

这样好吗？

宁西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他站起身敲了敲鲸鱼内壁，一盏盏熄灭的白蜡烛重新点燃，光亮恢复，外界又亮起深浅不一的蓝光，美丽的鱼群从窗边游过，海星与珊瑚群/交映生辉。他以动作沉默宣告这次谈话的暂时中止，柚沐也只能作罢。

“嗯？”宁西回过头，目光落在女孩脸上，愣了一下，他从口袋里取出手绢递给她，“眼泪。”

柚沐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擦了擦脸，眼泪把绣花的雪白绢面染出淡淡的湿渍。

宁西顿了一会说：“对不起，又让你哭了。”

柚沐：“唉？不是因为你......”

刚刚黑暗中她流下眼泪，更多是某种心情的激动，和表白被婉拒没什么关系......

宁西却摇摇头，似乎认定了什么，有些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他年轻的脸上很少有地出现了符合长相年纪该有的情绪波动。

宁西的面孔和性格都有些像睡莲，优雅好看有带点不出格的懒散，他习惯以漫不经心的平静态度对待外界，就连家族事务也不会让他有太多波动。可是在面对柚沐时，他确实多次产生了高强度的情绪反差，不像他做事的风格。

这算是好事吗？

他本人也不清楚不确定，说到底宁西也没谈过恋爱，纸上谈兵的技能都没多少。你要他给一个判断，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就先想想吧......不能让她等太久。

宁西又敲了敲窗户，他觉得把柚沐弄哭了，过意不去，想要让她开心一些。

“你看外面。”

柚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清后倒吸了一口气，外面的海域里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水族生物，铮亮蔚蓝的深海虾；墨绿条纹斑斓的明黄带鱼群；珠光璀璨一张一合的大蚌；抖着粉红水花光滑跃动的可爱海豚；摇摇摆摆挥舞大钳子的鲜红海蟹；珊瑚虫和海草摇曳彩光；海蛇银白鳞片炸如刀锋；一只巨大的眼睛从黑暗中睁开，潜水的巨章鱼将触手们伸到了外面。

这些应该处于不同海域、深海浅海不能共存的水族突然一同出现在了她面前，像一只排练整齐的交响乐团。

宁西打了个响指。

一道抑扬顿挫、由海底生物共同演奏的乐曲响起了，海蟹敲击着大钳子，海豚发出叫声，鱼群欢快地伴舞，海蛇有节奏地在碧绿的龟壳上点点跳跳，如弹钢琴一般。纯天然的自然之声交错，背景的鲸鱼发出空灵漫长的鲸吟，回荡在每一块深海的亮晶晶礁石之上。那些从海面上投下的柔光，也变得明明暗暗，如舞台的光影。

这是只献给柚沐的独奏表演。

这是诗人，艺术家，画家，生物学家，一定会为之疯狂的奇迹。

她何德何能能拥有这一切。

柚沐根本移不开视线，她的灵感如喷涌的激泉，磅礴汹涌地击打着心口的门窗，她看见了缪斯女神华美的裙摆，对方对她遥遥地微笑。

她的耳朵，心脏，幻想，呼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