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人都睡过了头。
孙炀早饭都没吃,与她简单拥抱一下,先出门开会了。
宋允书今天要去见音乐会合作乐团的指挥,她多花了一点时间整理仪容。
出门前的几分钟,方季白把她的手机都快打穿了。她不接,冲进电梯,跑出小区,方季白挤开司机冲着她拼命摁喇叭。
他倒像个刻薄的老板。
宋允书忍不住朝他翻白眼。
她坐进车里,方季白在旁边说,“主办方邀请你参加钢琴比赛的新闻发布会。”
之前方季白随口通知一声,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真的要去当青少年国际钢琴比赛的评委?
“当评委的事已经确定了?”
方季白故意当没听见。
宋允书叹气,“我只是评委之一,为什么要参加新闻发布会?”
“因为你之后会有一对一大师课。”
“大师课?”
“有什么问题。”
宋允书哽住。隔半晌,说,“我没教过学生。”
这回轮到方季白对她翻白眼,“你们这行到你这个份上有不教学生的吗?你认真教,像你一样有天赋的自然就学到了。”
他说话一向捧人。
但不是这样的。宋允书深信,她的天赋来自于在老妈肚子里就听莫扎特奏鸣曲,两岁摸钢琴,五岁背完巴赫和车尔尼,八岁……八岁,她的启蒙老师,她的老妈就跑路了。
宋允书努力甩掉无关紧要的联想。
车里安静了片刻。
方季白突然想起什么,晃着手机说,“对了,有营销号开始写你的成功史,还提到你的父母亲……”
什么?
宋允书只听见后半句,她如遭晴天霹雳,把她的灵魂震出了窍。
方季白把图文放大,递到她眼前。
上面这样写:宋允书出生音乐世家,父亲是单簧管演奏家,母亲是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文字描述的世界里,她家庭幸福,生活无忧,功课满分。
宋允书困惑,这个十全十美的“她”,是谁?根本就是与“宋允书”无关的另外一个人。
作者图文并茂,附上了一张儿童时期倚在父亲怀中靠着母亲手臂的全家福。
宋允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看起来如此荒谬滑稽。
她茫然问,“能找人删掉吗?”
方季白见她脸色像世界末日来临似的,他关掉手机,沉着地说,“没必要,有人爱看,删掉还会有人再发,如果以后恶意造谣,我们再去追责。”
宋允书没有回应。
其实,是无法回应。恶意造谣?真相比这可怕,甚至连她自己都未知全貌,未知的一切只有孙炀知道。
宋允书还在真相,全貌,孙炀当中彷徨挣扎,方季白在现实世界里叫她的名字,“到了,下车吧。”
她推门下车,陡然脚踏实地,就像电梯降落得太快,反而一阵眩晕。她扶住车门用力顿了顿脚,立刻恢复神采。
晚上回去,孙炀在等她吃饭。
宋允书洗完手坐下。
孙炀在饭桌上几乎不说话。
宋允书埋头只管把食物往嘴里扒。
吃过饭,两人跟平常一样,起身各自做自己的事。
不过宋允书把练琴的地方从琴房换到了客厅。
以往她在琴房练琴,孙炀就在书房工作,今天她坐到了孙炀为她在客厅新放的钢琴前,孙炀很快带着电脑和工具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宋允书在琴键敲击的音符与音符之间,听着槽尺在图纸上经过,刷刷作声,好不温馨。终于她把手停住,回头。
孙炀抬起头,“有事跟我说?”很有点惊讶。
“我今天在网上看到自己的全家福。”
“这我知道。”孙炀冷静地看着她。他什么都知道。
宋允书听见自己轻声问,“他……真的不会被找到吗?”
孙炀深深看她一眼,“不会。”
声音仍然是镇定的,感染了她。
宋允书点头,接着听见孙炀说,“我是建筑设计师,你忘了。”完全话不对题,他安慰,“你什么都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