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知，他喊这一声的声音是颤抖的。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郦阳公主却仿佛被这一声惊醒了，她猛地抬起头来，怒视着叶殊英。即使隔着一层泪水，叶殊英也看清了她含恨的目光，只对着他的目光。他此前从未被她这样注视过。她站起身，猛地一拳挥了过来。

一个被俘虏的，断食数日的人，当然是打不过正值壮年，春秋鼎盛的叶将军。不消片刻，她就被叶殊英扯下腰带，拧了双臂，牢牢缚住在椅上。

叶殊英按着她，耳中听到的，起先是大骂，极尽一个贵族女子一生所能想到的所有粗话。然后是絮絮叨叨，低不可闻的低语，叶殊英静静地听着，她大多都是说给那个头颅听的，但没有一声回应。最后，声音也渐渐低下去，想必她已经说哑了喉咙。

叶殊英冷眼看着，她鼻翼微微地翕张，呼吸激愤，似乎要把胸中怒气尽数顺着鼻唇吐出。

“殿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弯下身，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你杀了我吧。”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仿佛老了几十岁一样，骤然沙哑下来。她的脊背伛偻下来，整个人蜷缩在木椅中，不复往日的骄傲，仿佛垂垂老矣的白发老妪了。

叶殊英听见她的话，忽然止不住笑意。他强制自己压平眼角，但嘴唇仍然不受控制地扬起，在脸上画出无声的大笑。

他知道，在与郦阳公主的这场较量中，他终于是赢了。时至今日，这女人也终于承认，世上也有她应付不了的悲恸，也有她也受不了的事了！就在方才，就在那刻，他终于是彻彻底底地赢了！

叶殊英转过身去，四处张望，借此平复心情。

此处馆驿并不铺陈，素壁明窗，萧疏雅洁。最左边的窗上雕缕精细，此刻阳光正从窗上照下来，在地面投下松柏仙鹤的影子。中间床上朱帘半卷着，叶殊英清清楚楚地瞧见床上乱堆的衾褥，都是从宫中现搜来的锦衾绣褥，堆在毫无雕饰的木床上，看来颇不相衬。

叶殊英望着这些。他在公主府读书的日子，与她有师生之分，因此从未敢进过她的睡房，也从来没瞧见过这些。

或许，他曾经也是有机会可以瞧见的。如果他等在公主窗外的时候，她恰好开了窗户。那么，他或许就会被她邀请进去。也像顾将军一样，和她靠在一处。下雪天气里，在室中慢慢烫一壶热酒来喝，夜里听着窗子外面大雪压断花枝的声音。

他这样想着，不知为何，心头却生起悲凉来，只觉得人生突然之间已经全无趣味，过往种种生涯，都好像一场梦一样，无声无息地在晨露中没了踪影。

他鼻子一酸，眼泪险些要落下来。他也不再去看郦阳公主，提起锦盒，大步走了出去，走到一半，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转回身去，轻轻嘱咐那几个看守桐馆的军士道，“桐馆的窗纱旧了，去给她换一换吧。”

“将军，如此……也不甚妥当。”副将看罢锦盒，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终于措辞好一句劝解。“既然捉了她，解赴京师，交由楚王殿下处置。为她如此费心……”

“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叶殊英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副将欲言又止，犹豫良久，才说，“将军，她只是个俘虏，没必要为她多费心思，恨也一样。”

她退出帐外的时候，才听见了叶殊英的回答。

“我知道。”

她抬起头，只见叶将军独自站立在案前，满室刀戟清光照在他身上，又被银甲反照出去，两两相映，更显得光寒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