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
将及夜半,祁劫生才走下三十三天,回到了云夕岚居住的地方,在他回来后不久,崇秀大师身边的小喇嘛跑来向玉门掌教大人禀报,说大师思量再三,决定以天下苍生的福祉为已任,愿意随掌教大人一同前往卫国京城扶风城。
养气功夫练到极致,人就会变得很难被情绪左右,宁仲冉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露出喜色,只是保持着习惯的微笑,叮嘱小喇嘛回去告诉崇秀大师,如果大师身体还没有恢复到足以远行的程度,他可以再多住些日子,安心等候。
打坐了几天,还没有习惯这种修习方法的人难免腿脚不利索,云夕岚把徒弟的沉默归结于这个原因,亲手给徒弟端来晚饭后,让他按照自己教授的办法多多按摩腿上紧张的肌肉筋脉,会舒服很多。
马蹄寺地处深山,不是个香火十分旺盛的寺庙,招呼外客的斋饭也仅仅与师徒俩在冷龙岭时日常的饭食水准相当,一碗饭一碗菜一碗汤,三只粗瓷碗让祁劫生看着挺亲切,他点点头,轻声说道:“师父吃过了吗?师父陪我吃。”
云夕岚坐在桌边,胳臂肘撑着桌面,懒洋洋地托住腮笑道:“谁要陪你,吃起饭来稀里呼噜的。”
祁劫生扒了两大口饭有点噎,凑着师父端起来的汤碗喝了一口汤:“师父。”
“干嘛?”
“你说想和我一起回你的家乡,是哪儿?你的家乡在哪儿?”
云夕岚有片刻失神,笑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很具体的位置,我记不清了,只是大概记得好象是要一直向南走,走很远很远,走到四季如春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家乡。”
祁劫生把嘴里的饭菜用力咽下去:“我陪你向南走,一定会走到四季如春的地方。如果找不到,我们俩就回我的家乡,回草原上去,我放好多好多牛羊,再给你搭一顶大大的帐篷,天天让你躺在帐篷里吃牛肉羊肉,还有特别雄骏的马,骑起来比咱家那匹老货要威风多了,吃饱了咱们就去骑马,四面八方都可以跑,想跑到哪里都可以!”
怔忡间,烛光跳动爆了个灯花,即使这么短暂的美梦它也急于唤醒。云夕岚喉间有些酸楚,只好再端起汤来喂徒弟喝。祁劫生听话地喝了几口,用袖子擦擦嘴角:“师父,能问你个事吗?”
“问。”
“你在叫云夕岚之前的名字是什么?”
云夕岚扬眉:“大人的事小孩瞎打听什么?”
祁劫生笑着催问:“说来听听,我不告诉别人。”
云夕岚放下汤碗,仍然用两只手托着腮想了好一会儿,只能摇头:“记不得了,是有一个名字的,想不起来了,好象是个什么花……夏天开的花,我是在夏天生的……”
祁劫生也想了想:“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
云夕岚故作愠怒:“道反天罡?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祁劫生对师父脸上多变的天气早就习惯了,他看着烛光里笑得有些疲惫的师父,一边吃一边开心地说道:“就叫白玛吧。在我们北遥这是莲花的意思,莲花开在夏天……这也是绿度母菩萨拈在手里的花,师父,白玛,菩萨会保佑你的,我求过她了。”
“求过了她就会答应你吗?傻子。”云夕岚小心翼翼地把酸涩忍过去,目光盈盈地与徒弟对视:“再说为师曾经是玉门中人,修习的是道法,我才不要什么菩……”
祁劫生握住师父的手打断她:“陶格图胡。”
云夕岚扬眉:“什么。”
“我的北遥名字。”
云夕岚轻念一遍,又念了一遍:“有些拗口,有什么说道吗?在北遥语里是什么意思?”
祁劫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渐渐把师父的手握紧:“额吉在生下我以后身体就不好,始终找不到治疗的办法。陶格图胡的意思是留住,阿布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希望能留住额吉的命。”
一个人。一辈子。
从生至死,最后能留住些什么。都是要两手空空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欠的,被欠的,放得下的,放不下的。拥有的,想要拥有的。恨的,爱的。
云夕岚只觉得很累,今天晚上傻徒弟脸上的笑容,让她第一次觉得真的是有什么东西自己哪怕下一秒就死了也很难放开手。他手心是那么温暖,和第一次见面时伸进寒潭里握住她的手时一样温暖。
夺下祁劫生的筷子,云夕岚立刻站起来,抓着徒弟的手就向屋外走,她走得很急,小跑着几步到了门口,伸手把屋门推开,阿银敏捷地从她身边钻出门外,有些不明白这师徒俩吃饭吃到一半跑到屋外是想做什么。
叶朝岚侧身站在门外数步的地方,月光从他头顶上洒下来,在他的眼下投出了浓黑的阴影。听见门响,叶朝岚转过头来,沉声低笑道:“你知道了。”
云夕岚象是没看到师兄,继续快步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把徒弟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叶朝岚抬起胳臂挡在她面前:“现在知道,有些晚了。”
云夕岚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