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仿佛还没从死里逃生中回过神。
直到听完两人对话,她才目光凝聚,张口欲言。
大宫女却在这时转过头,抢着打断道:“公主重病初愈,应当好好休息。明日入了回纥境内,自有人迎接,魏世子的差事也算了了,何必多生事端?”
魏暄平静的眼神陡然锋锐:“本将与殿下说话,哪有宫人越俎代庖的道理?这是第一次,看在公主的份上,暂且不予追究。如若再犯,当依军法处置。”
大宫女脸色微白,眼看魏暄神色冷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福一福身,低头退出帐外。
魏暄缓步上前,撩袍在矮榻边的胡床上坐下:“殿下……感觉如何了?”
那不知来历的冒牌公主低低咳嗽两声,也许是刚死里逃生,还没从命悬一线的冲击中回过神,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魏暄活了十七年,与无数高官贵戚打过交道,还是头一回感到为难。他不自觉地掐紧手指,一开口仍是公事公办的平板腔调:“个中委曲,臣已知晓,但大夏与回纥联姻已成定局,非臣一人可以逆转。”
“如今箭在弦上,纵然是错……也只能将错就错。”
***
长风呼啸着掀起帐帘,被迫赶鸭子上架的冒牌公主直勾勾盯着空无一人的胡床,耳畔好似还回响着掷地有声的“将错就错”四个字。
无数纷至沓来的画面充斥着视野,那是不属于她的记忆被强行塞进脑子里:画面中,与她有着同一张面孔的少女时而在曲水流觞的庭院里悠然漫步,时而又被捆住手足,丢在冰冷死寂的小黑屋里,三天三夜未进水米,嗓子渴得快要冒烟。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不请自来的光线晃得人眼晕,有人脚步轻缓地走进来。
“何必如此?”她在剧烈的头痛中恍惚听到有人开口,“此行远嫁西域,看似凶险,但我已打点妥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保你荣华安稳,化险为夷。”
“普天之下,皆为牢笼,尘世燎燎,遍地虎狼。你生有殊色,就如宫墙下的倾城牡丹,弃置路边的美玉明珠,哪怕不言不语,亦会引得无数人觊觎。”
“纵然是逃,又能逃到哪去?还不如寻得一处稳妥庇佑,替你挡下泼天风雨。”
“你暂且忍耐,我答应你,不出五年,必定接你回来。”
这一波头疼堪比十大酷刑,疼到要命处,恨不能揪着头皮咣咣撞墙。当疼痛逐渐平息,李代桃僵的冒牌公主终于弄明白自己的处境。
“原来如此,”她冷静地想,“我诈尸……不对,是穿越了。”
伙夫的一剂毒药没白下,只是他没想到,死去的是无名无姓的替嫁孤女,活下来的则是与大夏公主有着相同名字的异界灵魂,何菁菁。
如果有的选,何菁菁一定不会来到这个倒霉催的时空。可惜,她的选择权在爆肝加班心梗发作的一瞬就被剥夺了,如果不想再体会一次被死神掐着脖子的滋味,哪怕赶鸭子上架也得把这个地狱开局玩下去。
出于现代加班狗的素养,何菁菁只用了不到半宿就理清利害干系:很显然,她附身其上的这位运道不佳——自小父母双亡,本以为得遇贵人,带在身边精心教养五年,养得情真意切,利用得也淋漓尽致,转头将她捆了丢进西行和亲的马车,自此小命悬于刀锋之上。
“行吧,”何菁菁伸开胳膊,大字状躺倒在矮榻上,双眼放空地想,“上帝关了一扇门,好歹没把窗户封死。”
既来之则安之,哪怕开局摸了一手烂牌,现放着那么多先贤在前,谁敢说她打不出逆风翻盘?
当天光再次亮起时,仪仗冒着未停的风雪重新出发。身为主帅的魏暄护持在马车一侧,窥见若隐若现的车帘后露出少女戴着薄纱的面孔。
十二三岁的小小女郎,甚至没认真行过及笄礼,尚未长开的眉眼却已显出精致,木然端坐于马车中,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瓷娃娃。
前方传来马蹄声,奔驰的战马带起滚滚烟尘。魏暄勒住缰绳,抬臂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训练有素的玄甲军停在原地。
此处是大夏与回纥的交界地带,将公主仪仗交给对面的回纥骑兵,魏暄便可功成身退。
他正欲调转马头,却再次瞧见马车里面无表情的小公主,说是动了恻隐之心也好,被压抑一路的无力与愤慨爆发也罢,他倾过身,对车中的小公主说了句话。
何菁菁讶然抬头,目光越过翻飞的车帘,再一次与身披玄甲的少年将军交汇。那因为过分老成而总是面无表情的少年对她淡淡一点头,疾驰而去。
玄甲军旋风般撤退,回纥骑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潮水般淹没了马车。魏暄皱眉瞧着,勒在掌心里的缰绳不觉紧了紧。
身旁伸来一只手,挡在魏暄眼前。崔绍策马赶上,叹了口气:“行了煦之,别看了!许嫁和宁公主是圣人旨意,咱们为人臣子的,除了奉旨办事,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