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无少年(二十二)
串触目惊心的血印子,他却如闲庭信步一般,甚至在神启帝剧烈咳喘,好悬站不住脚时,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此地凶险,圣人万乘之尊,不宜久留,”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前来平乱的肱骨之臣,竟说出了与谋逆乱臣一样的话,“还请陛下回殿歇息,此处自有臣及麾下善后。”
神启帝惊魂未定,被两名内宦扶住胳膊,喜怒难辨地看向魏暄。被软禁多日的悍将脸色平静,丝毫没有怨怼之意,仿佛这些天的囚困折磨与不久前的图穷匕见只是天子一厢情愿的臆想。
神启帝神色一变再变,诘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想起眼前比人强的形势,几乎将牙关咬碎了,才临时改了口:“那就……有劳皇叔了。”
魏暄低眉敛目,欠身恭送天子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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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神启帝,接下来的事好办多了。玄甲军快刀斩乱麻地收拾了南衙叛军,不及打扫满地狼藉,先将罪魁窦定章绑成血葫芦,连拖带拽地押到魏暄跟前。
此时一宿过去,重重宫宇背后泛起熹微晨光。魏暄负手身后,瞧也不瞧五花大绑的窦定章,反而问身边亲随:“崔将军呢?”
当初神启帝宣召的旨意送入紫阳观,魏暄就知道,这位天子多半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好脾性,又兼一早探查到窦定章与朔方节度使私下里暗通款曲,干脆将自己作为诱饵,打包送进天子的紫宸殿,营造出“束手就擒”的假象,好叫窦定章相信,自己眼前最大的障碍已经被天子亲手搬开。
又授意崔绍挑选精锐假扮北司禁军,以南衙北司间的龃龉为引,伪造的天子旨意为火星,将南衙这桶潜在的火药点燃,把个宫城……连带稳居紫宸殿中的神启帝,一并炸了个人仰马翻。
而窦定章的反应也一如魏暄所料——先有“北司禁军”宣读圣人旨意,后有心腹同谋就戮的消息传来,他立刻认定天子察觉了自己的动作,在一切尚未准备妥当、朔方节度使的应援也没有派出的前提下仓促举事。
结果毫无意外,被黄雀在后的靖安侯及其麾下玄甲军切瓜砍菜般收拾了。
虽说计划进展顺利,魏暄心头却压着阴霾,他想起自己软禁紫宸殿期间,京中不期而至的谣言以及崔绍与一干将领素衣请罪之举……虽说这些意料之外的变故并不影响靖安侯的部署,反而有意无意间推了把,令窦定章越发确信天子打算过河拆桥,拿他窦某人的脑袋安抚城外玄甲军的军心。
但魏暄依然有种什么东西超脱了掌控的感觉,虽只是隐隐的直觉,却让习惯了尽在掌握的靖安侯如芒在背。
被主帅点到名的崔副将当然不是躲了起来,魏暄入宫勤王之际,他悄无声息地带人抄了南衙叛军后路,两边里应外合,好似一张天罗地网罩下,但凡参与逼宫作乱的禁军叛逆,一个没落,全被“网”了个正着。
亲随过来传话时,崔将军正忙着打扫战场,脸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擦净,又马不停蹄赶入宫中。直到亲眼见到毫发无伤的自家主帅,他才长出一口气,悬了三日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督帅无事便好。”
魏暄顾不上寒暄,劈头就是一句单刀直入地:“京中谣言,还有入京请罪逼迫圣人之举,是谁的主意?”
崔绍:“……”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自家主帅解释,魏暄却已知晓了详情,第一句诘问就正中要害。
被靖安侯拿捏了半辈子的发小叹了口气,从亲兵手里接过干净布巾,囫囵擦了把脸:“和宁公主身边的沈郎君。”
魏暄目光骤凝。
“沈郎君替和宁公主传话,说督帅入宫必有后手,问咱们是怎么打算的。末将本不待透露,但那姓沈的忒敏锐,居然将督帅的安排猜了个七七八八,”崔绍有些气闷,“末将无奈,只能含混提了两句,他便给末将出了这么个主意,还说什么民意如潮,可顺不可逆,只要坊间流言如沸,窦定章不信也得信。”
魏暄没追究他擅自做主的罪名,紧接着追问道:“沈郎君替和宁公主传话?殿下不在紫阳观中?”
崔绍不知如何解释,被自家主帅过分锐利的目光盯得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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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携玄甲军以摧枯拉朽之势镇压叛乱的消息刚出炉不久,就被信鸽传送到西山别院。大致扫完字条上的内容,霍璇默默叹了口气,将纸团揉入袖中,脚步飞快地穿过庭院。
主院明堂已然化为废墟,尊贵如恒王殿下也只能偏居厢房。此时此刻,他面前照旧是一架古琴,那双昔日能抚出世外仙音的手却包着重重纱布,连握拳都有些困难。
但是没人因此发笑,医者也好,服侍的女婢也罢,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屋子里的氛围凝重得近乎压抑。
听到脚步声,何元微抬头看来,往日里的清雅从容仿佛粉饰剥落,露出深藏不露的尖锐冷戾:“寻到人了?”
纵然是追随他多年的心腹家臣,也从没见过这般锋芒毕露的恒王,霍璇扶刀半跪,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