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慵归去(三)
是以,他并未赶回侯府,而是就近回了武宁大长公主府邸。
武宁大长公主原是先帝姑母,被圣祖景云帝赐婚老靖安侯魏度,也是魏暄的亲娘。先帝在世时,与这个姑母感情甚笃,说是睹物思人也好,留个念想也罢,大长公主因病早逝,先帝到底没舍得将她的府邸收回,宁可闲置多年。待得魏暄长成,索性将这里当成自家别院,时不时过来住上两天。
说来也巧,这座公主府与何菁菁的长公主府离得不远——只隔一道院墙。魏暄策马拐过街角,就见角门开了,崔绍站在门口,显然等了有一会儿。
“督帅,”崔绍正要开口,瞅着魏暄神情,又迟疑了一下,“您脸色不大好,可是昨夜……着了凉?”
魏暄确实有些头疼,不知是夜风吹的还是被何菁菁气的,然而当着心腹下属的面,他从来稳健从容,游刃有余:“无妨……查的怎样?”
他毫不犹豫地切入正题,崔绍也跟着转过思绪:“程振此人谨慎得很,都说他平日里独来独往,鲜少与宫中内侍交好……倒是在宫外有几个熟人。”
魏暄一边往里走,一边只字不漏地听着:“他既如此谨慎,又怎会在宫外落把柄?”
“程振入宫前,老家遭遇灾荒,实在活不下去,把他卖给了人牙子,”崔绍说,“上京路上生了场大病,差点没命,多亏同村的一位兄长精心照料,才叫他死里逃生。”
魏暄听得很专注。
“这位兄长运气好些,半途逃走,后来辗转从了军。程振却没这个运气,净身入宫,大约没少受苦楚,幸而认了个有权有势的干爹,日子总还能过下去,”崔绍说,“原本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相隔一道宫门就如天堑两端。”
“但是熟悉程振的宫人说,从三四年前开始,程振频繁出宫,有一回喝多了酒,提起自己在南衙有个有头有脸的大哥——应该就是这时,他俩相认了。”
“三年前”是个十分敏感的时间点,魏暄揉摁额头的手顿住,抬头的一瞬,目光仿佛刀锋出鞘:“三年前,这个‘同村大哥’可是在南衙禁卫服役?”
崔绍点了点头:“此人姓程名章,三年前在南衙左武卫服役,是窦定章麾下的一名羽林长。”
他话音一顿,再开口时,声量仿佛耳语:“当年阳和关一役,左武卫奉命押送军粮,他是随行将士之一。”
魏暄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攥紧,原本只是隐隐作痛的额角开始有沸反盈天的态势:“此人……现在何处?”
崔绍与他相识多年,如何不知自家主帅已然起了杀心?他声音压得越发低:“咱们之前将左武卫上下梳理了几遍也没发现玄机,原是这个程章一年前调去了别处,宫变前正任着金吾卫旅帅一职。”
魏暄凝眸:“宫变前?那现在呢?”
崔绍表情有些异样:“现在……左右武卫及左右卫卷入谋逆案,其余十二卫也遭牵连,裁撤了好些人。这个程章因有军功在身,被调去新开的长公主府担任亲卫,督帅若想拿他问话,怕是得问过长公主的意思。”
魏暄:“……”
崔绍还不知自家主帅刚把人家公主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通,自以为得计地说道:“幸而督帅与长公主殿下关系亲厚,又有一份叔侄情谊在,左不过是个亲卫,您开口索要,想来长公主不至于拂您的脸面。”
魏暄掐了把颤作一团的额角。
以前确实不至于,现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