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慵归去(十九)
酪浆,从墙上留出的小孔窥听对面动静。
被窥听的那位明显有胡人血统,高鼻深目,眼珠泛碧,收拾干净了也算相貌端正。可惜他在小黑屋里一关数日,觉不让睡,脸也不给洗,胡子拉碴的脸上挂着一双深重到足以砸烂脚面的黑眼圈,怎么看都跟“周正”两个字差着十万八千里远。
坐于主位上的沈沐风暗自感慨了句“自家殿下审讯人的段数又升级了”,便熄灭一根蜡烛,让这位胡人兄弟能凝聚出神智听他说话:“你不是要招了吗?说吧。”
何菁菁往嘴里灌了一口酪浆,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人用夹带着异域口音的汉话絮絮叨叨。
胡人兄弟自称名叫葛萨,果不其然是摩尼教安插在中原的暗桩。回纥大乱之前,他原是蛰伏云州,听命于一位身份不明的舵主调派,而根据他的描述,何菁菁几乎可以断定,这位舵主就是当初借大火金蝉脱壳的紫阳观主。
“我跟她,还有兰娘,都听从妙火长老的指令,”葛萨语气生硬地说,“靖安侯踏平回纥王都,妙火长老生死不明,咱们跟回纥的联系都断了……”
“舵主说,如果各自为战,很容易被各个击破……想跟西域抗衡,就必须联合起来。”
沈沐风有些诧异:“回纥王和教王都没了,你要跟谁抗衡?”
“有……很多,”葛萨下意识抬手比划,奈何手腕被锁铐禁锢在胡椅上,动弹不得,“妙风使也一直潜伏在中原,他和妙火长老不对付……还有,听说这两年,西域那边新出来一股势力,打通了更往西的商路,和几个属国国主关系都很不错。”
“他们对教王很不恭敬,领头的是个女人,好像自称……红桃王后。”
沈沐风幅度细微地挑了下眉,下意识看向墙上窥听用的小孔。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何菁菁手指微紧,将不动声色地放下杯盏。
***
“摩尼教自教王之下,共有五位实权长老,按摩尼教宗,分别是净气、明力、妙风、妙火与妙水。”
“其中,净气、明力、妙火、妙水四人常驻总坛,唯有妙风使蛰伏中原,居中调度一应暗桩……只是近年来,紫阳得了贵人青眼,将河东道以东的暗桩尽数纳入麾下,俨然有了与妙风使分庭抗礼的态势。”
因着“西域刺客”作乱,帝都最富盛名的销金窝——度春风不得不暂时关业,幕后东家兰娘及上下人等原地拘禁,随时听候靖安侯传讯。
这一晚,新晋权相不知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侯府不回,带着十来个亲卫来了度春风。兰娘虽然诧异,却不敢怠慢这位主,赶紧收拾出最好的雅间,又备上酪浆和茶点,殷勤备至地将人请入座。
魏暄却不是来喝茶吃点心的,上来就打探摩尼教内部境况,兰娘不敢怠慢,哪怕在教宗内部并不十分得势,依然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自魏相踏破回纥王都后,摩尼总坛随之没落,教王失踪,净气、明力、妙火三位长老战死,妙水与妙风也下落不明,”兰娘往魏暄杯盏中续上一点酪浆,低眉露出乌鸦鸦的发髻,“如今,中原暗桩四分五裂,难怪紫阳会找上妾身,想要联手迎敌。”
因着不需登台接客,兰娘通身不沾珠玉,仅在发髻间缠了密密的红色发绳。不过一点艳色点缀,便叫那张未施脂粉的面孔眉目生辉,顾盼流转间皆是风情。
魏暄却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饮了口酪浆,问出与沈沐风一样的问题:“教王失踪,你们已是自由之身,还想对抗谁?”
他想到某种可能,眼神微微一沉。
兰娘唯恐他想岔了,忙道:“魏帅误会了,是西域新崛起一股势力,虽然来头不明,却壮大极快,不过两三年间已然拉拢到好些小国国主,几乎有了和摩尼教打擂台的势头。”
“听说这股势力的首领是个女子,年岁、相貌一应不知,只知道她称自己为红桃王后。”
魏暄一愣:“红桃……王后?”
“是,”兰娘谦卑地低下头,“听行走西域的蕃商说,红桃是一种花色象征。”
“在大食以西流行着一种纸牌游戏,不同的花色代表不同涵义。红桃王后是西域神话中的一位女义士,当敌军攻破她的故乡时,她假扮舞女潜入敌营,□□敌军将领,并趁其酒醉熟睡割下首级,令敌军惊吓溃逃。”
魏暄一开始并未将“西域神话”放在心上,后来却听进去了——尤其是“假扮舞女刺杀敌将”一节,让他缘由莫名地想起某位看似四六不着,却于最关键的时刻送出情报,令玄甲军反败为胜的长公主殿下。
“这位女首领以红桃王后自居,可见心胸不小,”魏暄沉吟道,“但她根基尚浅,又是女子之身,似乎也不至于让摩尼教王如临大敌?”
兰娘:“魏相有所不知,这位红桃王后虽是崛起不久,却手段非凡。她先将西域商道握入掌中,又联合南北行商成立商会,朝廷不开互市,她就自己组织商队,将中原的丝绸、瓷器运往西域,又将西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