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难开

稻草划破脸颊，地面的凉意渗着皮肤刺骨，裤腿的血液已经凝成血块，蒋汐忽而觉得脑袋很沉。右手扶了扶额头，发烧了么？

她强撑着自己起身，扬匕在左手可及的稻草间掩藏。令人作呕的声音远远传来，蒋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禽兽般贪婪而好欲的眼神直勾勾地扫视她，蒋汐羸弱的身子摇摇欲坠，零散的秀发遮了她半边脸，下流无耻的晦言已不入耳，他敢来，她宁跟他同归于尽。

恶鬼虎扑而下，蚕食她的脖颈，蒋汐泗泪满面，宛以偿命的勇气一口咬向畜生的耳朵，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外撕，那畜生哀嚎之际，更是张开血盆大口往她肩膀啃去。

蒋汐汇聚全身的力量，左手如泰山轰顶般朝那畜生捶去，背脊的刺痛瞬的让畜生松口。那畜生顺势给了她一巴掌，随而翻到侧旁嚎叫。

扬匕脱落，蒋汐没能将它刺进去。

“龌龊，恶心”

这是她对畜生唯一的评价。狗急跳墙，算是侮辱了狗。

孟吉羽怒火冲天，拾起匕首再骂了几句便要杀人。

窝囊废，再来，便再要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蒋汐忍痛滚了一圈，将鞘壳紧握，那畜生疯了般往地上胡刺，蒋汐还没来得及反击，身前的小丑就瞬而停住了动作。

她最后一搏，将那东西踢翻，随后撞上了那个暗至深渊而隐忍的眼神。

路无渊颤着身体即刻赴近，蒋汐虚弱着双眸含泪瞧着他转瞬失措的脸庞。

男子扯下外套，一声不吭地披在她身后。蒋汐随他靠近的动作当即拥了上去。她蜷缩在他怀里抽泣，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路无渊泛红了眼眶。他只默默地听她的声音，默默地垂下眼神，默默地让心越跳越快。他两手颤抖着，欲拿起，又放低，再想靠近，却终究落在地上凝成了拳头。

“领主，宋护法到了”

随从低声禀报，王霖气息微弱被人搀着靠近，嘶哑的喉咙喊不出蒋汐的名字，却在看到路无渊那一刻松了口气。

蒋汐倏尔有些缺氧，全身都往路无渊的方向倒去。

“蒋汐——”男子急切地将她搂住，女孩憔悴的面庞已经失去意识。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宋芷微查探孟吉羽的脉搏，再看向路无渊的背影，“是你杀了他”

路无渊猩红而暴虐的眼神死寂逼人，杀，未免太便宜了他。他只恨没能在那畜生断气前，将其拨皮抽筋挫骨扬灰。

宋芷微随而转身，“孟吉羽私接外务，以下犯上，路领主已将其就地处决。余下所有助害者，无魔山之人，受四十鞭刑。非无魔山者，以财买命或合格归顺，反之，杀无赦。”

*

飞雪漫天，又是同一个梦。

蒋汐伤痕累累，依旧光着脚在雪地里蹒跚，拼尽全力想要阻止那一切的发生，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悲剧重现。

神经紧绷，大汗淋漓，她嘴里喃喃的始终是他的名字。

“为何还是醒不过来，你不是奴姥的亲外甥么？”路无渊乱了步子，险而撞上木凳，以湿巾细致而关切地为蒋汐拭去额上豆大的汗珠。

王霖静静地瞧着他难掩无措的神色，倏尔生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情，“既如此在乎，为何又不让她知道。她冒生命危险千里至此，只是为了你”

乌黑的布衣染上了泥地的尘粒，挂在榻边的木架上，还没人来得及打理。路无渊别过眼神，“我已是将死之人”

“若她不在乎呢？”

路无渊攥了攥拳头，“我这一生杀过无数人，若我死了，他们会找谁复仇？”

“世人皆愚钝，世人皆毒恶。从不问是非，便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你身上。讨伐声越大，越助长气焰。自以为高高在上冠冕正道，实则虚伪卑劣精致利己。他们要害人，便是无中生有都能与道义挂钩”

王霖弱了语气，“可这丫头性子倔，就算你对她冷眼旁观不理不睬，她依旧不管不顾都要为你而来。你打算怎么办，恶言相向？还是把她关起来？”

路无渊黯了神色，飘忽的思绪不知荡了多久，他深深地往那榻上恬静的面容看了一眼。

从未得到，总比得到后失去要好。

就像这十二年他所经历的那样。无数个孤苦伶仃的黑夜里，无数次梦回孩提的幻境，在双眼睁开的那一刻，都只是乌有子虚。

遗忘是幸事，铭记，才会摧心。

他扬起头，挺直脊梁，“我路无渊是恶人，也自私。活着只为复仇，爹娘无辜惨死，罪有应得的人，我必将其碎尸万断”

王霖许久说不出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梦境中的人咳嗽声起，打破了空气的沉寂。

“丫头？醒了”

王霖迫切上前搀扶，路无渊微微侧头，片刻才转过身来。

蒋汐下意识触向额头，“这次，我又睡了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