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他这话一出,不光是一直作壁上观的卫观南,连程令仪都是一惊。
日光透过半遮不掩的薄纱,洒落在程令仪的面上,也柔和了她在此时稍显锋锐的神容。她抬指揉上眉尾,先问上一句:“这事儿芝妹妹知道了不曾?”
而后才平声道:“这事是你的意思,还是程侍郎的意思,亦或是…程家的意思?这般行事,倒不惮着上头…”
不知何时,里间服侍之人尽数退了个干净。
徐渊容显然对程令仪此时显露出的锋锐并不意外,且未曾顾及卫观南尚在席间,而是用他一贯温和的语调道:
“先前念及你婚嫁在即,未曾及时告知于你,是我的不是。但既已到这般地步,少了哪一方,都是不成的。”
程令仪知道,徐渊容既已这般讲话,此事大抵是十拿九稳了。
先前他欲以自己为太子妃,知自己必然不肯,奇招百出。又是推动民间流言,又是到皇帝跟前请求赐婚,却不料让皇帝生了疑心,反教程令仪以一招赐婚尽数搅和了去。
而这一回,他必是万事俱备,才肯在她面前吐口。
程令仪略微往后一仰,落在徐渊容眼里便是她往卫观南处更凑近了些。
他不动声色地拨动手上的碧玉扳指,闻见程令仪不无嘲意地一句:“是怕我再次给你搅和了去罢?…”
徐渊容不急不恼,点道:“不管如何,你我都会殊途同归。”
他扔下这么一句,也未曾等程令仪做出什么反应,便立身而起,以公事繁忙为由告辞而去。
而程令仪一腔话噎在嘴边,终是没忍住将面色冷了下去,毫不顾及徐渊容刚刚起身,恰好能将她的冷面一览无余。
等到徐渊容推门出去,卫观南望着程令仪毫不遮掩的郁色,心情复杂。
名闻京城的平宁郡主一贯是八面玲珑的做派,他从未见到程令仪对旁人不假辞色至此。
卫观南试探着将程令仪揽入怀中,却不料沉浸在思绪中的程令仪下意识推拒了一下,他便不敢继续动作,只是垂下眼睑,心也愈发地沉了下去。
他先前单觉着程令仪和徐渊容的对话颇为耐人寻味,熟稔程度绝非寻常表兄妹所能比拟。
而这一时,他蓦地想起,徐渊容从未在程令仪跟前称孤道寡过,对她的言行更是无限包容。
而程令仪在他跟前亦是格外随性,不复那种客气但疏远的对外态度。
至于“再次搅和了去”,会指得是程令仪原当嫁给徐渊容么?
那么,他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呢?
卫观南虽早有预料程令仪并非简单的见色起意,但此时却愈发酸涩。
他虽坐在程令仪身侧,却又觉着她愈发遥不可及。所能凭仗的,亦不过只是她虚无缥缈的喜欢。
卫观南纵横战场多年,不敢称用兵如神,却从未如此无力过。
而程令仪未曾料到,她不过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卫观南会在这短短的一瞬想这么多。
而他们刚刚成婚,程令仪确实还不曾彻底适应身旁多了一个人,下意识地推拒也并不意味着她对卫观南心有不满或是不愿同他亲近。
但程令仪此刻确实没能注意到卫观南的异样,她还在想程瑞芝的事情。
早年当今皇帝登基,凭借从龙之恩水涨船高的不止是华阳长公主,还有驸马程逾明背后的程家。
而今皇帝年事已高,底下蠢蠢欲动。时局动荡之时,欲在这一潭浑水里头寻出个宝的,除了早先的华阳,现今还要添上一个程家。
然而程家一贯以帝党自居,此刻自不敢大动干戈,明目张胆地站队。
先前徐渊容欲以程令仪为妻,尚且可以用表兄妹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来作托辞,程家却都一言不发作壁上观。
打得就是要蹭好处,却不肯身上沾一点腥的主意。
却不想皇帝一个赐婚搅得所有人算盘落空,而近月来皇帝又在寒冬里头病上一回。
虽随着天气转暖,皇帝的身子有所好转,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是,皇帝已时日无多。
短则四五月,长则三四年,他必定撒手人寰。
至此,很多人又开始打起了小主意。
程家也不例外,但他们尚不敢旗帜鲜明地支持太子徐渊容。
恰巧早先那一桩赐婚让程瑞芝至今仍待嫁闺中,这便让她入了众人的眼。
程瑞芝之父程恪官至兵部侍郎,在官场上还算得意。
再加上他属程家旁支,与本支的关系颇为暧昧,即使做了什么,也代表不了程家的意思。若是出了事,也好推诿到他一意孤行上头。
是个颇为合适的试探对象。
他与夫人老来得女,对程瑞芝疼爱得紧,先前对其未来夫婿的要求便可见一斑。
却不想所谓的要求在徐渊容这头一退再退。
程令仪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