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史长安
并没有一个人作出如薛红碧所预测的反应,比如直勾勾地盯着她,然后目光色迷迷地须臾不离。
看来她是真失败。连带着她对自己舞台表演的信心也有几分动摇。
薛红碧咳嗽了一声,客套道:“极好!极好!萧内使这箫,整个乐府也没人及得上,真是名师出高徒。今日就到这里,贵使请回。”
萧长安再度抬起头时,唇边笑意分毫不减,向着薛红碧和孙内人还施一礼,待两位教习回礼之后,这才从容作揖而退。
眼望着他一袭青色锦袍消失于长廊尽头,孙内人迷惑地道:“今日就这么结束了?我们才练了一场呢!”
薛红碧也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背影,直到他消失,这才摆手道:“再去请个别的乐师来,千万不要是这萧内使了。”
孙内人不解道:“这又为何?他的箫不是吹得很好嘛!换了别人,未必有他好呢!”
薛红碧恨恨地以下巴一指道:“你自己看。”
孙内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几乎所有舞伎少女均伸长了脖子,呆呆地望着萧长安退下的方向,就似眼睛生了根一般。
只有阿秋、张娥须、崔绿珠几人还属正常,呆盯着教习等吩咐。
孙内人啼笑皆非,低声道:“他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是位内侍。你怕是操的心太多了些。”
薛红碧的眼睛立时竖到了眉毛上:“不看他是内侍,我方才已经直接将他打了出去,断容不得他在舞部卖弄他那几分才调!”
孙内人莫名其妙地道:“人家好好一个少年郎,怕不是乐府诸正千求万求才向安公求来的徒弟,又哪里得罪你了不成?”
薛红碧憋了半晌,这才自牙齿关里迸出一句:“你就瞧不见,假以时日,这孩子就是个十足十的石长卿吗?”
孙内人回味了片刻,道:“并不是很像呀。”她想说石长卿举止潇洒中透着霸道,文秀中带着野性,那种洒然高举,胡汉混合的魅力,绝非眼前那个孩子可以肖像仿佛的。
薛红碧哼道:“我当然不是说相貌!你瞧不见他那看似恭谨礼貌,实则放浪不羁的范儿吗?”
她看了看自家的这些舞伎们,以手指道:“一个个被迷得三迷五道。幸好他是位内侍!总之,以后别来了。”
又加上一句:“不过中秋演出时,是必要他出场的。平时,劳烦他自己在坐部陪着那些脱发、掉牙的老琴师们,好好精进吧!”
萧长安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薛红碧的黑名单。坐部正紧锣密鼓地编排着《子夜歌》的配乐方案,而萧长安毫无疑义的成为了配乐主要担纲。
实际上,没有人知道萧长安从哪里来的,他是四五天前,忽然由安道陵引荐入乐府的。也就是《白纻》被定为中秋宫宴呈演剧目后的几天之后。
安道陵在乐府虽极少露面,颇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感,但一向却是极受尊重,人人称为“安公”。他甚少插手乐府事宜,但只要他说的话,乐府上下无不恭敬从命。
因萧长安极为年少,又是凭空冒出的,坐部的那些自前代侍奉乐道至今的老乐师们多不服气,私底下亦没少腹诽议论。只是他的黄门身份,加之安公徒弟身份的加持,没有人敢公开说话而已。
毕竟安公便是中常侍,萧长安如此年少,形容俊美,还有这般的才情天分,将来必定是宫中的红人,前程不可限量,又哪里是他们髦髦之年的老乐师所能比的。
因此,当“天权御者”烈长空一身劲装地来到棠梨苑,向着诸乐官长和乐正传达来自少师兼太常寺卿顾逸的口谕之时,众人的表情均是复杂里透着微妙,感慨里透着庆幸。
感慨是因为,中秋宴上的《白纻》,毫无疑议的会成为今年乐府、乃至于令朝野沸腾的首要话题了。
庆幸则是因为,姓萧的那个小子没那么容易出风头了。
顾逸让烈长空带的话是:“中秋《白纻》舞,本人将亲自以‘灵枢’相和。”
名动天下的“少师琴”,自金水楼“三绝”会后,将再度为世人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