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府请辞
自那日在张医令面前过了明路,沈峤思及住在邓府终究不便,过了中秋,就向卢夫人辞行。
卢夫人沉默许久,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已然对这小娘子的品格秉性有了些许的了解。客院里的那盏夜灯,有时她半夜惊醒,还能从院中远远望见光亮。听夏至说,沈峤几乎每日都会从太医署里带回一卷书籍,写写画画,直到深夜。
如此心性,让卢夫人也不由更看重几分,这样的人若是男子,怕是没什么事是做不成的;若身份低微,去做高官显贵的门客幕僚,也总有脱颖而出的那一日。
可偏偏是个女子,还是自家那孽子不惜与祖父争论几日,也一定要聘为妻室的女子。
那祖孙两最后怎样谈成,她并不知晓,但邓相并无她想象中的那样生气,最终只说了一句:“凡有所得,皆为因果。祖父已为你全力谋划过,希望来日你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迁怒他人。”
张医令性子严厉,让沈峤在太医署帮忙,绝不是会因往日同僚的情分而加以照拂。卢夫人也不好多问,拿出一件包袱,当着沈峤的面打开。
里面是好几身衣裳,多是细棉布裁成,既有京中时兴的女子服饰,也有几件圆领窄袖的男装。
“我知要用绫罗绸缎为面料,你定然不会接受,所以用了细棉布来做,你出入太医署,也不必太操心弄脏弄坏。”
卢夫人手下轻抚这些制式俏丽的少女衣裳,有些感慨道:“府中没有女孩儿,我人老珠黄,也有许多年未曾裁制过这样鲜艳的衣裳。你以后可要常来府上,就穿这些衣裳让我看看。”
沈峤细细看了看卢夫人的眉眼,笑道:“夫人这些时日的关怀我记在心里,以后若在京城,定会常来看望。不过夫人如今也是年华正好,风姿依旧,我替夫人诊过脉,夫人的身体,与双十女郎相比也不差。”
这话却是真的,卢夫人看似柔柔弱弱,身子却比很多看似富态的人都要强健。她只受过一次怀孕生子之苦,就胜过此间绝大部分妇人。
更兼之青年丧夫,多年来无后宅之事烦扰,又不需做体力活,这样的生活条件已是万里挑一。
听了沈峤的宽慰,卢夫人心里好受许多,看着她想了想,道:“你初到长安,身边也没个贴心人照顾,就算你自己不在意,旁人看了,难免会轻视,造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夏至,”她向门外唤了一声,“若是我让你从此跟着沈小娘子,你愿不愿意?”
沈峤一惊,连忙拒绝:“夫人不必如此,我已得了府中许多照拂,这怎么担当得起?”
夏至跟着卢夫人多年,知晓她看似温顺,却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立即跪地道:“奴愿从此服侍小娘子,还望小娘子不要嫌弃奴笨手笨脚!”
卢夫人笑着看向她。
沈峤知道自己没有了拒绝的余地,只好起身行礼,以表谢意。
从邓府出来,沈峤没有直接去往太医署,而是借着中秋休沐的最后一日,去往长寿坊中前几日租下的一处院落。
这里不远处就是长安县县衙所在,周边治安自然有所保障,距离西市,只有一坊之隔。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每日去往太医署,路上要花费不少时间。因此她又去往西市,置办了一辆驴车。
一趟搬家的银子花下来,沈峤点了点,李家给的随行诊金已用去了大半,她不打算随意动用父亲留下的钱财,是以囊中并不算宽裕。
夏至不会赶车,因此坐在车厢内,只好由沈峤在前面赶车,她有些自责:“奴真是没用,还要姑娘亲自赶车,姑娘也该买个车夫,平日里就让他做做杂活。”
沈峤紧紧牵着缰绳,驶得四平八稳,闻言笑道:“‘御’为六艺,也算君子之道,我自己驾车没什么丢人的。何况,我如今囊中羞涩,不想再多一张吃饭的嘴了。”
夏至见她如此坦荡,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可是奴给姑娘添麻烦了?”
她的卖身契也被卢夫人送给了沈峤,对这位新主人,也是用了十分的心意。
“没有,”长安秋风吹起了沈峤额上的碎发,她没有回头,“我对京中的规矩还不太熟悉,一个人住着也会心中不安,有你在,倒是安心不少。”
街上中秋的热闹还未彻底散去,一盆一盆的万寿菊被高鼻深目的胡商抬进西市,沈峤不由多看了几眼。
仿佛看出了沈峤的好奇,夏至解释道:“圣上的诞辰就在九月,今年又是整寿,必然要大办。前些日子,各地藩王的贺礼就陆续送来了京中。”
沈峤忽然记起,自己的生辰也是在九月,以往在潭州,沈太医夫妇总是会给自己煮碗长寿面,虽然简单,每每忆起那间小小医馆里的温馨火光,已是她此生最好的日子。
长寿坊很快就到了。
周边的坊民以城中普通百姓居多,也有一些衙役居于此处,遥遥打量着这位新来的邻居,见只有两个女子,衣着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