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渐入冬的几日阴雨连绵,潮寒入骨,穿长巷时纵使麻布包头也觉面颊生冷。
酒水摊的刘麻子顶着俩大黑眼圈朝掌中呵出一口气,跺跺脚开始拾掇昨夜留下的一桌桌残羹冷炙和赌具。
“骰子,我那骰子呢?”他牙齿直打冷战,眯眼趴在地下摸索了一阵,“一月丢了三回。妈的,日子都过混了!”
骂声还没落地,麻子就叫人拽着衣领后边从地下拎了起来。脑袋没注意收,没遮没拦地磕到了桌子角上,一阵钻心剧痛才醒过神来。
他捂住脑壳张口就骂:“你娘的……”
待到眼神落在面前三人身上,骂声渐弱,直接吃回肚子里。
此三人出自同家,是镇上出名的恶霸。各个膀大腰圆做放贷收债的生计。旁人不敢借赌鬼钱,怕有去无回。他们却是不怕,还不上就打骂泼粪,传闻还卖过赌鬼家中女眷,横行恶事也无人敢惹。
刘麻子人精一个,自是认得这几张脸,话语登时拐弯,谄媚道:“几位爷,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小的今日犯懒,我婆娘也还没起,吃食没上锅呢,只有一口酒水能孝敬上的,我这就去温上……”
本欲脚底抹油,又被一把拽回。只见铁塔似的三人正中那位开口:“不必,我兄弟三人是来办正事的。”
“林叔宝,此人你可认识?”正中那位铁砂似的巴掌拍在麻子肩上,将人一屁股拍倒下座上,好悬没摔个狗吃屎。
“最近他在我们这借了好几笔,看他穿得还体面,我兄弟仗义也便借了。但上东村一打听,他就是个窝囊懒汉,他家的爷们也没一个成器的,老婆肚皮又没有能生下什么——这人万一跑了,我的钱不是打了水漂了?”
一番体面圆滑的说辞从这汉子嘴里说出来就是满满的霸道与威胁。
“是是是,您说得是。”刘麻子殷勤附和,心里早把那不开眼的林叔宝骂了几千遍。
“是得给他长长记性,我前几日可听他酒后真言,说手里有不少钱,确有卷钱逃跑之嫌,您可得看紧了。”麻子自己腿软坐下,反应过来这几位大爷可还站着,颤颤巍巍招呼后允诺道,“这样,我帮您几个留意着。一看到这小子出现,我亲自把消息送到您跟前,成么?”
“算你识相。”边上一位接话,伸手给自己倒了一被热茶,又跟上一句,“他与哪些人走得近?一并给爷爷留意着,到时候顺藤摸瓜,让他们吃吃苦头。”
“跟林叔宝走得近——”麻子一拍脑门,当即答道,“也就是那个姓伍的,面正中有一大痦子,好认得很,名叫伍德。俩人要好……”
话未说完,他顺着空寂的长巷望去,见到一熟悉身影,立马跟见了救星似地大喊:“您看您看,那背过身去要跑的便是伍德!”
糟了,还是给这眼尖的孙子看出来了!
伍德原本在茅厕外边等林叔宝出来,却听到了这一出墙角,心底又惊又怕,如芒在背,从几人口中听到自己名字后更是打算偷偷躲到干草堆后边便于逃跑。
眼下被呵住,后背发汗,来不及回头看腿脚先动了,被狗撵了似的,撒开丫子跑得飞快。
耳边风声里裹挟着纷杂的动静,迎面寒风抽在脸上,很快面色干红生疼。他片刻一不敢停,在众人侧目中一直跑到气进比出少,一双膝盖酸得弯不下,才一点点放慢速度。
没再追来了,看来几位是暂时没打算找他麻烦。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嗓子眼里倒灌冷风,火辣辣地疼着,胸腔里也拉着风箱。这时候才感体力不济,腿脚登时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好、好险呐,怎有浑人大白天的追债,林叔宝这只知道惹祸的……”
头脑被风一吹,他才想起自己逃跑时没有跟在茅房的兄弟知会一声,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如何,有没有装上那铁塔三人。
林叔宝前几日迷上了酒铺后边赌骰一事。赌骰钱财来去可比斗蛐蛐快多了。一场蛐蛐赛的功夫能玩十几二十把,一下午就能叫人血本无归。
林叔宝原本也不是铤而走险的人,但去北方贩葱一行,又眼见兄长之死将他的胆量养大了。想着既然要走,不如借钱逍遥,这放贷的无非凶悍些,又不是土皇帝,不可能追他追到天涯海角。
这样想着便借了几笔。
伍德知道这事危险,不能沾,但没当面驳他兄弟的想法,他的那份银两还在林叔宝兜里,两人还约好一道远走逍遥呢。
伍德踉跄了两步惊魂未定,找个茶摊落脚歇息。
那茶摊边上好生吵闹,却不是家长里短的热闹事,而是午间下学的孩童挤在街边看戏匠摆弄几张破皮影。
这些小孩子玩意儿,换平时他当然不会去看。
但今日被追得气喘吁吁,心里又不安生,正向找个趣事消遣消遣。
好巧不巧,这折皮影戏讲的是“与狐谋皮”。
“周朝时候,有这么一个愣子,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