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整日想着如何发大财行大运。”
那戏匠说的一腔正宗的西南方言,吊着嗓子,有种唱戏的味道。白布后头,一驼背男人的皮影显现出来,抓耳挠腮,脸上有颗大痦子,跟伍德长得有六七分相像。
“大家都知道——这狐狸皮毛做成的袍子千金难买。他日日去镇上的店里左挑右选,看什么都喜欢,可口袋空空,日日又无功而返。”
戏匠将那小锣一敲,大痦子男人由于横眉竖目变成了忧郁的八字眉,引得孩童们一阵发笑。
“终有一日,他觉着这样可不行啊!这样下去一辈子都只能看着摸着,却不能穿上一件属于自己的狐裘了。于是乎,他灵机一动——”
又是一阵利落的锣声。
“他去挣钱啦?”一男孩问道。
“哎呦呦,怎么可能哩。”戏匠不忘跟孩子们互动,接着讲道,“他思来想去,跑到树林里找到了一只狐狸求道,狐大爷狐大爷,我想穿一件狐狸皮衣裳几年有余,您能不能行行好,扒下您的一身皮毛给我做件衣裳呦?”
“哈哈哈!”孩童中间爆发出一阵哄笑。
“真有傻子去跟狐狸要皮毛呢!”羊角辫姑娘声音尖细,小刀子似地在伍德心坎上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面色沉了几分,一点笑意也憋不出来,渐渐地连皮影戏都看不下去了。
与狐谋皮……
要说林叔宝最爱什么,爱酒色赌,说到底还是爱财。钱财不就是他的一身皮毛,可自己却想着从这种人口袋里分出银子来,何其愚蠢!
想通了这点,林叔宝种种行迹都找到了原因。
为何他一直不肯说出那笔银子藏在何处,为何他表现得与自己这般亲近,又是为何他向那凶神恶煞的放贷人借钱赌钱!
要有一日姓林的不老实,自己卷钱带着家眷跑了,欠下的债顺势落到自己头上……
一往坏处想,简直越想越惊心。明明是腊月寒冬,伍德后背爬满汗珠,牙关紧咬,目眦欲裂。
再多想一步,这钱是什么来头?
林叔宝只交代是从他亲哥哥包袱里摸下来的,但真实情况几何又有谁知?昔日,他能为钱痛下杀手害兄弟,如今又为何不能把刀悬在我伍德头顶呢!?
“娃儿们好好读书,莫要想着不劳而获,事事靠别人,靠天靠地靠父母,还要靠自己的一双手哩。”
一阵紧密的锣鼓结束后,这场小戏便算是落幕了。
孩子们纷纷说“好”,猴急的几个屁股早离开凳子,跑去边上的泥地里刨石头搭桥玩了。
戏匠收好家伙事,卷好白布,在茶水摊给自己叫了一碗茶水歇脚。
而坐在原地的伍德呆若石块,思来想起觉得自己不是与狐谋皮,而是在虎口夺食!
好你个林叔宝,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你既然敢算计老子,我便要让你知道爷爷也不是好惹的!
伍德一拍大腿起身,急步往家赶去,想着林叔宝若是被讨债的打个半死便好,若是侥幸逃过,自己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要要回他应得的银两来。
待到此人消失在长巷尽头,一文质彬彬的男子从茶摊五尺的屋内踱出,径直走向那等在原地的娃娃脸戏匠,恭敬传上十个铜板:“先生,您这折与狐谋皮讲得好,这是赏钱。”
白捡的钱,不要白不要。
戏匠回礼接下:“多谢多谢,先生要爱看,那我明日再讲。”
“不必,明日你讲凿壁偷光的戏,我带我家孩儿来看。”贺君清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永贵,师弟与弟子都不合适,干脆省懒叫作孩儿。
“君清,怎么样了?”不远处,孟飞鸾又买了一根热乎的玉米棒子,边轮换着捂手边冲他喊话。
贺君清顺势接过她怀里七七八八的零散物件,好让她安心吃玉米,心里盘算着这丫头一日的开销还不小:“如你所想,恶树结恶果,今夜多半就有动作。”
两人边聊边走远了,而戏匠目送之,暗叹这对小夫妻瞧着年纪轻,没想到孩儿都上学堂了,不由羡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