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瘟也是瘟
克州刺史是位真正的老人家,走路需要人搀扶。他说朝廷若是怪责,自己一力承担。
缪泠还没说什么,他就跪下自述罪行:“上对不起朝廷,下愧于黎民百姓,下官无能,唯有这把老骨头以死谢罪。”
这么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家,不能骂,更不能打。
但缪泠还是骂了一句:“无赖!”
他真是一个没坏心但平庸的官员,好在克州道路艰险——主要是没钱修筑官道,因此这些年相对太平。进攻不易,而且打不出一个屁,强敌懒得跑这一趟。
大尚没有专注研究农作物的机构,地方长官若是重视,就重视点儿;若不重视,就放任自流。出过几本有影响力的《农经》,著作者都是太守、郡守本人。
缪泠说道:“宵从忆在克州三年,后来调去琼州。但他一直不忘克州,而且不断想办法解决克州之困。”
清荷拿出一张地图,完全铺开之后比牛皮大。但是没地方放,刺史家故意做一副清贫景象,家具都搬光。
「咚!」
「咚咚!」
吕佑把地图接过去,用三两枚暗器钉在墙壁上。
克州官员们乖乖站着,看得头皮发麻,仿佛暗器钉的是他们的皮肉。知道演砸,但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地图上画得乱七八糟,标注文字和图形密密麻麻,但能一眼看出来克州被分成好几块区域。
刺史慌张地问:“要把克州分解吗?百姓不能接受并入其他州郡。”
“闭嘴!”缪泠当着众人面儿说悄悄话,好像骂了,又好像宠着。
缪泠接着说:“这是大伯母画的克州地图,根据山川地貌和气候差异将克州分成十二片种植区。克州地势复杂,生态多样,甚至可以说不同地区的气候千差万别。因此,各地区对水稻品种的需求是不一样的,我们要分开对待。”
克州官员傻傻愣愣,缪泠知道今天讨论不出什么,便布置功课:“仔细看看,标注上可有不妥的地方?一时不能肯定,便誊抄一份回家研究。什么时候研究明白了,三天五天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克州早稻一般在三月下旬播种,从琼州采购种子运到克州再分发下去,全程大约需要一个月,我们还有一点点时间考虑。”
缪泠带着琼州官员做事的效率是一个月,换了克州官员恐怕得加倍。
困扰克州几百年的问题,缪泠一上来就哐哐一通砸,所有人都被砸懵。有一点惊喜,又有一点不敢置信,真的有用吗?听起来只是换种子而已。
不知道缪泠的办法是否管用,但他们有自己的「万全之策」,希望缪泠成全。
克州刺史说:“听说琼州犁地一头耕牛足矣,我们也学着改良,但效果不好。世子可否派人指点一二?”
梅诵说:“开春后种植的早稻,还是同往年一般收税吗?若是如此,免费发种子也没用,百姓根本不敢下地。”
照葫芦画瓢都不会,还敢大声说出来?
税收税收,天天就想着偷朝廷的钱!
免费发种子?哪时候谁说得免费?
缪泠冷笑一声:“要不把米饭蒸熟抬到克州人家?”
克州刺史赶紧认错:“下官惭愧。”但脸上毫无羞愧之色。
晚饭时,缪泠越想越气吃到一半扔筷子。清荷小声说一句:“不可如此。”
缪泠还是生气:“他们!他们!笨驴!我要找冼钟算算明年气象,若是明年遇上灾害收成不好,他们一准儿还要怪我呢!难怪朝廷不想管,我看只有神仙能管,保他风调雨顺,保他颗粒无收!”
杜郎中笑得吃不下:“你怎么是这脾气?”
缪泠急吼吼地反问:“我不该生气吗?”
“是可气,但我见得多了。”杜郎中笑道,“最难搞的病人不是权贵富商,而是施医赠药的对象。他多咳嗽一声都要说你……骂法太多记不清了,大概就是巫医、巫女、妖女等诸如此类。但我下次还会施医赠药。”
“不反对你施医赠药,这不把你带来了!”缪泠笑得一脸开怀,“宵刺史和大伯母都说克州水稻最难搞的问题之一是瘟病,遇到低温多雨天气便爆发,一倒一大片。”
杜郎中吓得也扔筷子:“开玩笑吗?我甚至不会治猪、牛、羊,我怎么会治水稻?”
缪泠轻松地说:“不知道啊,但肯定上手比我快吧!民间的叫法是稻瘟病,但朝廷忌讳「瘟」字,一般称呼炎火、焦炎等等。”
杜郎中仍然推辞:”术业有专攻,真干不了,而且我也没有非要跟太医署论个短长的意思。”
“这人怎么还要三催四请呢!”缪泠顽皮地勉强她,“百姓都说是「瘟」,总不能是随便说说,没准儿病理是一样的。”
“你这是死马当活马医!”杜郎中浑身别扭,“我不擅长干这个。”
缪泠拍拍手:“杜郎中总结得好,就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