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春山(三)
守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才被宫人发现。
得知消息的顾息鸢,在自己宫中坐了一晚上。
那个出尘绝艳的女子,只因自己的一句话,就此消失在了世间。
顾息鸢潇洒肆意的人生,在那一刻永远栓上了一条无形的铐锁,常常在某一刻骤然收紧,勒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兄长曾劝慰她,后宫便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做了便做了,若是做了之后还假惺惺地愧疚,叫别人恶心,也牵绊了自己的脚步。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只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只是在面对那个失去母亲后同时也失去了父亲的保护的孩子时,还是会忍不住心软,几次伸出援手。
一转眼,这竟然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了......
她眨了眨眼,让自己清醒几分,扯出了一个笑:“你啊,都这样了,还是要说起这些。我可不陪你,今日就先走了,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她说着便要转身离去,未料房僧猗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息鸢......”她的眼中翻涌着数种情绪,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陷进顾息鸢的皮肉。
“萧岐!萧岐他......”
“娘娘,您该喝药了。”
正当此时,春桐走了过来,轻轻抓住了房僧猗的手。
房僧猗眼中的波涛霎时凝住,近乎木然地放开了顾息鸢的手。
“没事,”她笑得有些惨淡,“是我太累了,你走吧,记得......要来看我。”
顾息鸢走后,房僧猗幽幽看向春桐,眼中带着嘲讽:“这下父亲该放心了?房氏的救命稻草,谁都动不了。”
她喉间泛起血腥气,无力靠坐在椅子上,从收到应舒棠寄来的东西,到她着手调查,到如今已然确定萧岐就是害了萧适的人,她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心力。
可笑的是,因金矿一事房氏已到生死关头,萧岐若再出事,房氏恐怕无力回天,那本该被她千刀万剐的杀子仇人,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快活得意!
她失神了好久,最终捂着眼睛笑了出来:
“罢了,罢了,我杀了你娘,你便杀了我的儿子。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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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云。
应舒棠看着城墙头正施粥的一队人,正讶异间,就见萧岐施施然踱着步子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脱口问道。
萧岐挑了挑眉,看了眼周围,笑道:“自然是和三皇兄一样,知道青州出事了,特意赶来的。”
青州事涉沈氏,萧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能带些粮食来也是好的。应舒棠转过头不再看他,对身旁的顾桢夷说道:“我们去收拾住的地方吧。”
“你住的地方我已经收拾出来了,跟着我来就是。”
应舒棠没有理他,转身的刹那对上了顾桢夷的目光,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拉上了对方的手。
“应、舒、棠。”
身后传来了萧岐一字一顿的森然声音,同时他身后的官兵动了起来,齐齐看向了这里。
顾桢夷面色未变,还侧头对着应舒棠笑了笑,不远处的顾氏护卫俨然已是戒备的姿态。
“诶,这是怎么了。”僵持中,萧恒率先说话打破了紧张的氛围,半开玩笑似的说道:“七皇弟,我们一路上累得很,寒暄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们先休息了,也好尽早来接你们的班,也好早日让百姓脱困。”
“其他人自去休息便是,棠儿要和我走。”萧岐盯着应舒棠说道。
应舒棠忍无可忍,回了头正想说话,不料一滴水突然落在了她额头,她猛地愣住。
一直看着她的顾桢夷此刻也是一怔。
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是正等着施粥的百姓,个个目露惊恐,僵愣在了原地,有的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不多时便响起了一片惊惧凄惨的低泣之声。
这是他们一切悲惨的源头,本以为已经逃过了一劫,却又在此刻重现,没有尽头的苦痛,看不见希望的曙光。
一场越下越大,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侵吞一切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