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
第一人民医院。
云暮从看诊医生的办公室出来,看到匆匆赶来的黎雅云等人,这才想起顾子宇也在这家医院。
“黎阿姨。”
他认出了黎雅云,但黎雅云并未认出他来。
黎雅云顿住脚,回过头,看到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小伙子缓缓走来。
在她的印象里,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但看对方熟稔的态度,很显然是认识她的。
云暮上前,先是对一同来的顾维良说了一句:“她现在还在昏迷当中,什么时候醒来还不好说,医生说不可再受刺激,如果要去看望,还是等人醒来问过本人要不要见的好。”
不去管对方听了是什么反应,他又转头问黎雅云:“黎阿姨,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
云暮与黎雅云坐在同一把长椅上,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短暂的安静之后,云暮问:“黎阿姨还记得我吗?”
“你是……隔壁的那个男孩?”下来的这一路,黎雅云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最后只在那个孩子的身上找到了一些相似的影子。
当初带着宁殊离开时,犹记得他在后面追了很久。
“是我。”云暮看着升起的太阳,“其实当时我就很想问一问您,在您的心中,宁殊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在黎雅云长时间的沉默中,云暮轻笑了下:“过去的问题,不说也罢,说说现在的。您是想要她死吗?”
这话难免重了些,但云暮不想再忍了。
“如果,您不想要她这个女儿就彻彻底底别要她,不要总是在她绝望的时候又给她一些希望,最后亲手将希望捏碎。”
“在这个世上,没有不想要自己孩子的母亲。”黎雅云声音微沉,对云暮的话表示着深深的不满。
“是。”云暮承认,“您是没有丢弃她,您只是不爱她而已。从不去关心她好不好,您不停地逼迫她,将她往死路上逼,就好像当初她自己独自在家中煤气中毒之后,您只关心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一样。当时她醒来过的第一句话一直没有告诉您,也没有机会能告诉您,我现在可以说给您听,她说——‘为什么要救我?我想爸爸了’。”
“我生了她,从未亏待过她,她的吃穿用度不比任何人差,现在我只是需要她为弟弟捐赠骨髓而已,如今技术发达,不会有那以前那么大的风险,对身边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可是她连这都不愿,在你的眼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了?”
“骨髓捐赠一事,需要自愿,她不愿,就算您是她的母亲,也不能强硬逼迫。”
“我没有逼迫。”
“前段时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不是您的杰作吗?”
黎雅云一怔。
在她眼里,云暮是一个外人,而这件事是她的家事,一个外人不应该过问这么多,不应该管这么多。
“那只是给她一点压力而已,大家也就是当时讨论讨论,又不会一直都记得,况且就算不当那个什么画手,也饿不着她,对生活中的她来说影响不会太大。”
“可那是她自己努力来的成果,是她的心血!被您这么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毁了,这是一个母亲该对女儿做的事情吗?”听到黎雅云理直气壮的这番话,云暮十分震惊,“你既说只是想用毁了她的笔名来作为要挟让她给顾子宇捐骨髓,那今天那些记者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从哪里得知她宁殊就是画手逐暮的!?”
面对铿锵有力的质问,黎雅云无言以对。
“您知不知道,六年前您带着她离开之后,她就不喜欢人群,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面对陌生人会紧张,会无所适从,今天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任那些记者围着她、质问她,您现在可能会看到的就是她的尸体了!”
云暮知道这些话说得严重了些,也知道不应该由他一个晚辈来对长辈说,但除了他,也没有人能为她去说了。
-
宁殊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纯白色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像有不少人住了进去,他们……
——“姐姐,你醒了!”
激动的稚嫩童音响在耳边,宁殊缓缓转过头,看到一张苍白的笑脸,那笑脸逐渐变化,变成了无数的嘴唇,它们张张合合,越来越狰狞,脑海中质问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彻底听不清。
——“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救,枉为人!”
——“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还活着做什么,找个河投了吧。”
——“你怎么不去死!”
——“怎么病的人不是你!”
宁殊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身子不停颤抖,手上打着的吊针开始血液回流。
这一幕吓到了顾子宇,他小小的身子艰难按下呼救铃。
-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