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火灼心

“化骨存血……”

萧旖怜惊慌间扶上偶人臂膀，触及冰凉后畏畏回头，满目皆是刀削的赤红双目。

她颤抖着松开栩栩如生的木质偶人，素手悬停半刻，掩住口鼻。

“阿耶……”张焕璎来时，腥浓血雾已消成了一滩黑褐稠水，凝似膏状，横在门前。

她止住脚步，不知所措地垂头望着，怔怔道：“这是什么？”

“跪吧，”张蜀邺闭目深叹，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同她一起跪了下去，悲声道：“他去了。”

“去哪了？”齐遇好奇地环视了圈院外的烛火，看着跪在门前的二人，不解道：“苏少卿莫不是要在此处审人？”

他抬眼打量着苏言止，神色讪讪道：“此番荒唐我皆认，只是裴知并未身亡，而是……”

“柏二与楚围已去救他，”苏言止忽地高声打断他，摇头示意他不必再继续往下说。

他俯身在萧旖怜耳边悄声说了句话，盯住匆忙起身去唤奴仆的张蜀邺，沉声问道：“张二郎可识得张芽芽？”

“张芽芽……”张蜀邺瞥向他身后的偶人，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点头道：“识得，她杀夫弃子，于牢中畏罪自杀。”

“张先生仁厚一生，不想竟教出了这般儿女，所幸孙儿还算乖巧懂事。”

萧旖怜蹙眉轻叹，想着方才苏言止所教之话，看向他道：“阿耶也曾提过此人，只是……罢了，此事原也说不得。”

“这也算不得什么，”张蜀邺摆了摆手，顺口接道：“不过是师兄妹而已，又不沾亲缘。”

话毕，火势突起，渐次围向院内，张焕璎忽地梦醒般哭出声来，任凭四人如何拖拽都不愿离开。

随着撞墙声落，烈火扑风燃木，灼向冷躯残心。

此时，相隔不远的张家亦起了场火，因病发而留宿在张家的师时缘被火光惊醒，高呼了声“先生”后，便不断拍打着被封死的门窗，热汗滚滚而落。

呛咳声与门外小童的哭声此起彼伏，师时缘停了推门的动作，扒着门缝焦急地向外看着，担心道：“阿闹，可是你在门外哭？快离这屋子远些，叫先生来救火！”

“先生叫不醒！叫不醒！”幼童拖着半倒的木盆跌坐在门前，不住地往门上浇水，断断续续地哭嚎道：“起火了！起火了！”

“阿闹，师兄要破门出来，你退到后边去，捂住耳朵。”

师时缘慌忙躲开倒下的老旧柜门，举起焦断的一截用力砸向屋门，破开一拳又一拳木洞，直至半膝高时，即刻缩着身子钻了出去。

他踉跄着跪地抱起眼红发抖的幼童，温声安抚道：“阿闹，不怕，不怕，我们去找先生。”

幼童抽噎着指挥他往花园那处走，未走多远便瞧见了张物生正抱着一坛酒昏睡在矮树旁。

师时缘抹了把酒坛上仍旧潮湿的泥，看向张物生半开的衣领和后颈，喃喃道：“先生像是醉酒，可为何后颈处会肿起一道钝物所致伤痕，衣领也被人扯开？”

眼见火势愈来愈大，他来不及多想，匆匆背起张物生往外跑，方站定在门前便瞧见有人蹲在一旁打盹，连忙唤道：“阿兄，阿兄……”

师书白翻了翻眼皮，一个点头栽倒在门边，扶着摔疼的额角，迷糊道：“方才同苏三一道来了怀德坊便想着来看看张先生。”

“听阿闹说你今日歇在此处，便差他去叫你，不想他腿脚太慢，等着等着竟困得没眼，睡了去。”

“起火了！起火了！”幼童紧攥着他的胳膊，猛地一甩，高声道：“阿闹没慢！没慢！”

师书白蹭地站起身，瞪眼擦了擦师时缘熏黑的脸，稳住张物生的手腕，惊诧道：“嘶……咦……活着呐，只是叫人打晕了去。”

他拍拍幼童的脸颊，温声哄道：“原是我说错了话，阿闹腿长，跑得快！跑得快！”

幼童别扭的昂起头，拽着张物生的手，瘪嘴叹气道：“先生！先生！快醒醒！快醒醒！学堂烧没啦！烧没啦！”

“芽芽！”张物生惊叫一声，促然转醒，他敲打着师时缘的肩膀，急声道：“去张家！去张家！张肃烁怕是活不成了！”

师书白闷头闷脑地抱起幼童，同二人一气跑到张家门前，叩门的手还未落下，门便从里头开了，垂落下一只沾满血泥的手。

“张娘子！”师时缘堪堪扶住满头虚汗，跌跪在地的齐遇，不顾众人讶异从他怀中接过张焕璎，托着她涂染血色的脸，慌神道：“阿兄，快替她瞧瞧！”

“她……” 师书白几欲开口又停下顿住，末了递给他一丸药，摇头道：“这回生丸是阿耶所制，可留她半月，只是，醒与不醒全看她是否还想活过……”

张物生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扶住苏言止的手臂，满眼含泪道：“我教了他们十余年，可惜啊，错了，全都错了！告诉……萧公与苏将军，趁早脱身吧。”

宣阳坊，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