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已经是旧事了,可活着的人总归还是要好好活下去。如今,她们是陵国的王妃和郡主,宠辱皆系于父王一人,同父王争执陵霆旧事,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冷洛娴看了看女儿,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好,我不同王爷提旧事。”她垂眼看着跪在她身前的林墨轩:“教你在本宫身边服侍,文楼主不会不肯罢。”
“小娴!”林弈重重唤了一声,“你何必如此?”
“怎么?”冷洛娴瞥了林弈一眼,高傲的神情中流露出些许挑衅的意味,“儿子服侍母亲,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王爷连这都容不下吗?”
林弈顿了顿,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孝敬父母自然是理所应当,可是如除夕夜宴那般留其他儿女安坐只命长子一人服侍,这分明是折辱。
“母妃。”绯衣少年轻轻柔柔地打断了夫妻二人的僵持,“墨轩愿意。”
*
绯衣少年放下布菜用的公筷,净手之后又取了茶具,慢条斯理地煮水烹茶。
母妃此举,是思及国破家亡心生怨怒,故而刻意折辱于他,他又如何不知?他只是评判准则异于常人,可还不至于读不懂眼色。
只是,母妃着实心慈手软。亡国之恨,兄姐之仇,无论母妃如何罚他都是理所应当罢,可母妃不过是留他在身边端茶倒水斟酒布菜。这些于旁人而言或许是折辱,可于他而言……能留在母妃身边侍奉左右略尽心意,着实令他欢喜不已。
更不必说,他方才还光明正大地唤了一声“母妃”。虽是因着母妃一时失言,可他唤出口之后,母妃也不曾拒绝,不是么?
林墨轩熟练地沏好第一道茶,用以淋壶温杯,待沏好第二道茶之后,方注入茶盏之中,然后走到冷洛娴身前,屈膝跪下,双手奉茶。
——旁人手中都有侍女奉上的餐后茶,唯有冷洛娴点名要他来沏茶。因此这茶,自然也是特意为冷洛娴备下的。
冷洛娴淡淡看了林墨轩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这盏茶。少年身形微不可查地一僵,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却依旧维持着奉茶的姿势丝毫未动。
他隐约能猜到母妃是在有意罚他,跪奉这样的姿势,也确实是一种很常见的惩罚手段。只是……以他的武功而言,这样的姿势让他觉得不舒服都有限;而若说折辱,跪自家母妃是理所应当,他半点都不觉得委屈。
……或许,还是有一点委屈罢。他真的很想让母妃尝一尝他沏的茶。
冷洛娴漫不经心地同女儿说着话,余光却觑着林墨轩的神情。少年神色波澜不惊,即使是当着弟妹的面前被晾在一旁罚跪,却依旧没有半分难堪和不悦。
冷洛娴心中不由得闪过了和林弈同样的想法——她儿子遮掩情绪的手段,当真非同一般。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也难免觉得无趣,索性伸手接了茶,轻轻抿了一口。香气扑鼻,唇齿留香,冷洛娴下意识暗赞一声:虽说茶是好茶,但她儿子沏茶的手艺倒还当真不差,更难得的是,这茶的浓淡温度把握得极好,正正合她的口味。
是巧合?还是对她的喜好连这般细微之处都一清二楚?冷洛娴狐疑地看了看已经起身侍立一旁的少年。她自然还记得长子的品味喜好与她如出一辙,但如果……如果这孩子是真的留心过……
正此时,门外有下人进得厅中,禀道:“王爷,龙翼司送了咨呈过来。”
林弈虽为了避嫌将佽飞卫的一应事由交予楚筠洛处理,但他毕竟还身兼佽飞卫指挥使,对于龙翼司内的大事小情总要做到心中有数。见楚筠洛这会儿将咨呈送来给他过目,林弈倒也并未多想,吩咐道:“呈上来罢。”左右现在无事,看两眼也好。
只是他刚翻开了两页,目光顿时一凝,不由得抬眼看向立在王妃身边的长子。
“自罚百鞭?”静渊王幽幽发问。
林墨轩微微一僵,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他的点罚文书应当明日才会呈到父王案前……楚筠洛他这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