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鹤
三碗醒酒汤下肚,林成蹊终于清醒了些,他遣散两位歌女,对沈灵雨道歉道:“方才多喝了几口马尿,冲撞了弟妹,实在对不住。”
沈灵雨道:“林公子,现下可好些了?”
“好些了,好些了,”林成蹊忙道,“多谢云闲的醒酒汤。”
方才在醉梦中,他被什么人粗暴地灌下三碗醒酒汤,差点没被呛死,到现在下巴还隐隐作痛。
白玉禾皮笑肉不笑道:“林兄怎么跑到啼州来了?”
“我来此地是有事要办,前些日子公务繁忙,今日终于得了闲,就放纵了些,”林成蹊挠了挠头,随后环视阁内,犹豫片刻,继续说,“啼州这几日不太平,云闲还是带着弟妹早些回京城去罢。”
白玉禾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林成蹊还未开口,小阁下响起一阵喧哗之声。
白景之跑到栏杆边,扒着栏杆将身子探了出去,兴高采烈道:“千鹤姑娘出来了!”
只见一位抱着琵琶的女子施施然走到台前,婀娜多姿,肤白如雪,半遮面的琵琶后妙目流转。
她缓缓坐下,随后轻拢琴弦,清澈悠扬的乐声倾泻而出,在画舫中回荡开来。
席间宾客登时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女子。有的人忘记饮下靠在唇边的琼浆,有的人再也看不见桌上珍馐,更有甚者,恍惚间站起身子,不知自己在何处。
听着这乐声,沈灵雨毫无征兆地陷进回忆里,漫天飞雪中,阿爹拿着一颗小巧的鞠球,摸了摸她的头发,可她却猛地挣开了他温暖的手掌。
她在同他赌气么?她似乎下定决心一辈子都不再同他讲话。
然而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掉入深渊的前一刻,她哭着向阿爹伸出手,却没能将他留住。
狂风伴着雪粒朝她席卷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刹那间感觉这刺骨的寒意弥漫至四肢百骸。
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人的声音温暖如三月春风,他唤道:“阿灵?”
沈灵雨回过神,看到了白玉禾的眼睛。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沈灵雨暗自感慨,世间所有的宝石都不能与之匹敌。
在这双璀璨的眼眸中,沈灵雨看见了她自己的身影。
她的手正被白玉禾牢牢地握着,他的手很暖,那刺骨的寒意也渐渐消失不见了,趁着旁人说话间,他伏在她耳边道:“有妖。”
他的气息惹得她痒痒的,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听他继续说:“你看后面那个遮着面的琴师。”
沈灵雨轻咳两声,不动声色地同他拉开了些距离,随即向台上望去。
方才她的目光被千鹤吸引,竟没能看到随着千鹤一同上台的还有一位用薄纱遮着面容的琴师。
那琴师一袭白衣,低垂双目坐在千鹤的身后,伴着泠泠琵琶声,轻抚古琴,余音缭绕。
他就像树木一般沉静,就算是在台上抚琴,却也似乎很难被人注意到。
沈灵雨无法从那男人身上寻出妖气来,但既然白玉禾这样说,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她压低声音问:“如何见得?”
“他的气息隐藏得很好,道行深不见底,你不要管此事。”
沈灵雨又将目光放在那个琴师身上,此时一曲终了,千鹤放下琵琶,走到台下同宾客共饮,而那个琴师依旧留在台上,默默地抱起古琴,脸被遮去大半,看不出什么表情。
沈灵雨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猎物,但思及他们当下的处境,确实不能徒生事端。
一盘接着一盘的佳肴被端上桌,青恒早就饥饿难忍,也顾不上人类的礼数,抓起鸡腿大快朵颐。
众人于是皆吃起饭来,吃着吃着,白景之忽然想起方才中断的话题,好奇地问:“林兄,你为何说啼州不太平啊?”
几盏酒下肚,林成蹊又变得半醉半醒,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拍了拍白景之的肩膀,压低声音唬道:
“啼州最近闹了妖怪!死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啧啧,那死状真是凄惨啊。
“竟是被开膛破肚——从腹中生生长出竹子来!”
听了这话,青恒吓得猛一哆嗦,手上的鸡腿一松,差点变回原形缩进沈灵雨的袖子里去。
他一下一下轻抚着自己的心口,求助似的看向她:“阿灵,咱们还是早点离开此处罢……”
沈灵雨摸了摸青恒的头,转而道:“竟有此事?”
一听便知道是妖邪作祟,她当然很有兴趣。
“可不是嘛,怪吓人的,”林成蹊醉得舌头都有些捋不直,“满城人心惶惶的,你们还是早些回家的好,这不,明日我便要启程,走之前,还是得再听听千鹤姑娘的琴声呀……”
正这样说着,一阵香风袭来,三五美人飘至门前,随后,娇软之声钻进林成蹊的耳中:“林公子,千鹤娘子已在房中等您了,您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