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如霜长河冷
云层凝结成厚重的灰烟,苍茫一片,隐隐透着凛冽的寒意。
风渐渐起了,片片飘雪纷扬落下,覆盖在古老的阁楼院墙之上。
赵长珺轻抬素手,纤指如玉,接过一片飘落的雪花。
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飘雪融作润泽的水滴,滑过指尖,悄无声息地落向地面。
“又下雪啦。”赵长珺嘴角微弯,望向裴宴安,眸中仍荡着淡淡的哀凉。
季浮生之事可大可小,在他解释之前,赵长珺已无法遏制地猜向了心中那个既定的答案。
从成为千江少阁主至今,她对批命的态度一直十分模糊。
“手执银笔批天命”的赵长珺从未将笔下箴言奉为皋臬,但却无法轻视批命笔的力量。
族人殷鉴历历在目,在此影响下,赵长珺不避天机,但每次批命都是慎之又慎。
因此,江湖中广为流传的批命寥寥无几,即便算上那些不为人知的批命,多年来赵长珺所批之人也不到十指之数。
而对待身边人,赵长珺不愿,也不敢轻易为他们批命。
与季浮生相识越久,她就越发怀疑当初批命的正确性,这不仅是指批命笔呈现出的内容,更包括批命这个举措。
她有时在想,究竟是通过批命预知了未来,还是知道了批命后,有因再有果,因此在无数分叉的前路中走向了那个笔下的结局。
“那日杜烟问我信不信批命,我说我还在探索……”赵长珺眸色微沉,喃喃道,“可我怕,越探索下去,越会丧失批命的初心与意气,然后离真正的批命师道路越来越远。
“到那时,我是否还能坚持,我所做的一切,便是真正的批命师该做的呢?”
寒风渐起,吹动赵长珺的头发和衣角,丝丝寒意透过破损的衣衫侵入她肩头裸露的肌肤,凛冽得如同刀锋一般。
“我不懂天机推演,但我相信,无论天命为何,无论未来将会遭遇什么……”裴宴安轻轻抚开她颊边的发丝,温声道,“我们能够把握的,唯有此心而已。”
“莫要多想,此处风大,回阁内等吧。”他牵起似有所悟的赵长珺,缓缓走入主阁,将漫天风雪关在二人身后。
然而,回到主阁的赵长珺并未等来季浮生的解释,而是得到了他受伤昏迷的消息。
“少阁主,我与季统领兵分两路解决困在阵中的敌人……”古如是匆匆赶至主阁,语带担忧地回禀赵长珺,“我完成任务后,前去与他汇合,却见他双眸微红,隐有走火入魔之态。
“见我走近,他微微回神,只说了一声少阁主,便昏了过去。
“我已让下属送他回房调息,可是以他的武功,对付被大阵困住的敌人,应当是轻而易举,怎会运功出了岔子呢?”
“双眸微红?应当是功法的问题。”赵长珺早已恢复了平静,听闻此言,眸中意味不明地起身道,“我去看看。”
千江统领在岛上都有独立的小阁,专门负责崧城一带的季浮生更不会例外。
他所居之处离主阁较近,与阁主的青阁和赵长珺的红阁恰好连成一线。
赵长珺走入已点燃暖炉的房间,便见季浮生平躺在床上,剑眉紧锁,俊美的脸上仿若罩着一层寒冰。
她坐在床边,伸手搭住季浮生的脉门,将一股内劲输入,为他梳理体内微乱的内力。
“少阁主……”察觉到身侧之人,季浮生勉强支起身体,面色惨白如纸。
赵长珺急忙伸手扶住,轻声道:“内力未平,不用多言。”
“我……”季浮生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向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长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你的选择,我本就无权干预……”
见季浮生内息逐渐平复,赵长珺起身离开,临出门前淡淡嘱咐道:“这功法极为霸道,你好好歇息,近期切记不能动武。”
季浮生低低应了一声,垂下眼帘,抿着唇角慢慢躺倒。
裴宴安和古如是跟在赵长珺身后离开,因此三人都未发觉,平躺于枕上的季浮生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信了便好……”季浮生低低自语,嘴角微微勾起。
良久后,枕上划过一滴清泪。
朔风又起,雪势随着渐沉的天色转大,千江冰面白茫茫一片,崧城城墙上的冰柱也被寒风吹得咔咔作响。
回到府中的赵长珺早已换上了平日里的装束,正拥裘围炉,脑海中梳理着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
“长珺,饮些椒桂酒驱寒吧。”裴宴安温润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他已换回了一袭月牙白锦袍,除了腰间系着一块白玉外,再无半分点缀。
赵长珺循声望去,只见裴宴安闲庭信步般缓缓走来,手中提着两个食盒。
“兰蕙熏肴,椒桂沁酒?”赵长珺回忆起两人之前闲谈时说过的菜肴,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