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禧二十八年.许诺
张钤三人甫一进屋,便脱了雨笠蓑衣。
六个小丫鬟手提熏笼围了上来,给他们烘身上湿了的衣裳。
外头的雨声未止、狂风呼啸。
屋内熏着清甜的暖香,陈列摆设精致清雅,足可见主人家的品味高绝。
隔开里间与外间的花镜门推开,卜先生走了出来。
张钤、宋闻沅、玄奇向卜先生弯腰作揖。
见到卜先生还是年轻郎君的模样,张钤习以为然,宋闻沅抬头时很是惊讶。
里间响起徐稚棠的几声轻咳,张钤、宋闻沅同时向掩闭的花镜门后望去。
张钤要在宋闻沅面前掩藏自己对徐小野的感情,所以很快又转首看向卜先生,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宋闻沅按照辈分,呼卜先生为叔爷爷,二度朝卜先生郑重躬身一拜。
“侄孙感念叔爷爷大恩,救了徐二娘子一命。”
卜先生心安理得受了宋闻沅的礼,便是贞禧帝来了,也要拜他。
“小侄孙,你出生时,你祖父祖母已经仙逝了,你那哥哥我倒见过一面,是你祖父祖母抱来我家请我取名,我给他取了闻溪二字,你解何意?”
宋闻沅不知自己长兄名字的寓意,垂首默然,随即弯腰拱手请卜先生赐教。
卜先生:“你哥哥做溪边钓叟,日夜闻溪声,一生无虞,若为帝王,不得好死。”
宋闻沅眸中掠过一丝不明的光亮,对卜先生又是躬身一拜。
“侄孙母妃常说,祖母在世时,常夸赞侄孙的长兄宽仁厚道,肖似祖父,长兄不承继宗庙,那皇家再无合适的储君人选。”
宋闻沅言语姿态尽显谦卑,张钤却看出来他不满足于做一地藩王。
看来回京后朝中的局面要开始变得有意思了,张钤的唇角扬了扬。
卜先生望着宋闻沅的眉眼出神,宋闻沅的眉眼与他祖母慈慧太后有几分相似,卜先生动了恻隐之心。
“小侄孙,江山情重美人轻,你同你哥哥可别把你祖母苦心经营出的清平盛世搅乱了。”
“先生,帝王不能有私情吗?孤家寡人、冷冷清清,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宋闻沅诚恳发问,他放不下宋氏江山,更放不下对徐小野的赤诚爱意。
张钤轻轻点头。
卜先生浅浅笑道:“小侄孙,当初你祖父宋少师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没有做皇帝,至死不过是一地藩王,后面才被自己的小儿子贞禧帝附庙号为德宗,你祖父舍弃了江山,才与你祖母在湘王府长相厮守,你要是个痴情种,又有何不能舍的呢?”
宋闻沅被问得哑口无言,江山美人孰轻孰重?当然是徐小野更重要些。
没有徐小野,他要这江山做什么?还要费心操持政事,不如操练兵士有意思。
张钤提醒道:“殿下,进去瞧瞧徐二娘子伤病如何。”
宋闻沅“嗯”了一声,得到卜先生许可后,进到花镜门后。
绣床上的藕粉色纱帐放了下来,他轻轻迈动步子,怕搅扰她休息。
“张钤,是你吗?”
纱帐后传出她弱弱的声音。
宋闻沅脸上白了白,心里直泛酸。
“是小王,徐二娘子想见张先生吗?小王替你传话请他进来相见。”
“殿下留步,请听臣女几句话。张钤于臣女有恩,臣女愿以此身相报,但殿下对臣女之心,臣女亦不想负,殿下可有两全之法?”
“你对张钤有情?”
“无情,臣女只想报恩。”
“与小王成婚,夫妻一体,小王代你向张先生报恩。”
“殿下能给张钤什么?”
“贵极人臣。”
“不够。凭张钤之才,贵极人臣是迟早的。他需要的,是有人保他晚年荣归故里。”
宋闻沅犹豫将要给出的这个许诺的分量。
纱帐内的她忽然低声抽泣,“臣女让殿下为难了,那不如,臣女去求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直想臣女与姐姐效仿娥皇女英,徐家女双双嫁入东宫,于我魏国公府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可。”宋闻沅急道。
他的手已然伸向纱帐,想要掀开帐子,将哭泣的她搂入怀内温言宽慰。
“笃笃”两声短促的叩门声响起。
张钤在花镜门外恭敬道:“殿下,是与徐二娘子起了争执吗?请殿下.体谅徐二娘子尚在病中,人病了,脾气总是不好的。”
是啊,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忍痛与自己说了这么多的话,怎能驳她?
宋闻沅缓缓落手,没有去掀开纱帐。
“小野,小王事事都依你的,你伴小王一日,小王护张先生一日,莫要哭了,哭多了身子更伤。”
纱帐内的泣声止住。
她柔声细语说道:“臣女求殿下赐下一件信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