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滑胎
站在张岩面前的正是韩柔惠。
张岩无言以对,本想直接越过,却被猛地拉住臂膀。
“张先生,你要一直这么躲下去吗?”
韩柔惠平时温温柔柔的,现在语气中却多了点强势。
张岩脑子里乱糟糟,始终寻不到一个出路。这些时日以来,他没信心也没脸面面对这件事,只能不断催眠自己逃避,仿佛只要韩柔惠不提,便能当作没有发生过一样。
说来也怨他,喝了几口马尿就乱认人,做下这等该遭天谴之事。既是木已成舟,不想方法弥补伤害,反而一直视而不见,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这事办得真不叫个男人!
“韩姑娘,那晚是我发了昏,这几个月的忽略也是我不该。如果你能原谅我的话,请收下这些补偿吧。两千两银子,足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张岩将两张银票摊在手心,希望能稍稍弥补一些之前的过失。
不等他说完,韩柔惠将银票打到地上,冲将上去紧紧抱住张岩腰腹,哭诉道:“我要的不是银子,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张岩双手悬空在她背后,苦笑道:“你哪里都很好,但你不是她。我与她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情分不比寻常。我父亲早逝,族人心冷不愿赡养,母亲拖着一双儿女无以为继。听说如意绣坊的东家乐善好施,她撑着七日未进水米的病体将我们带到绣坊门口,嘱咐我们要乖巧,然后便昏死过去。”
说到幼时的贫苦,张岩眼中含泪。
“是其芳,发现了缩在门口的我们,也是她力主收留我们。后来母亲学会了绣技,才真正靠自己的双手养活了我和静容的额捏。我和其芳从小就要好,但我从来不敢奢望能与她结成正果。她是东家小姐,而我,只是一个无根无底的穷小子。但她从未嫌弃过我,和我玩耍、教我算账、将我引荐给东家。若非她的知遇之恩和相濡以沫,我也不会是今天的我。”
自己心中如高山一般的男人,用可望不可及的语气描述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韩柔惠听着心里发酸,忍不住为他分辨:“可你现在经营着京城最大的酒楼,你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穷小子,锦衣玉食地供养着她,何必还觉得对不起她?”
一直沉溺在过去的场景,张岩才想起来怀里这号人,轻轻将她推离,发笑道:“你以为我开酒楼的钱哪里来的?其芳的父亲,我的岳父,成亲前一晚借我一百两银子,要求五年之内必须让其芳过上好日子,此生不能有负于她。我答应了,第一件事我早已做到,我的香故居越开越大,甚至得到贵人的青眼,如今过的足以称得上顶好的生活。但第二件事...我却没能做到。”
他今天首次正眼看韩柔惠,语气比从前每一次都要温和:“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韩姑娘,收下这些银子,找个好人家吧,我没有办法对你负责。我知道这样做很混蛋,但负你一个总好过辜负两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韩柔惠低喃:“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张岩哽住了。
说实话,正值韶华的少女含情脉脉地与之相处这么久,说没有半点心动那是骗鬼的。但这点心动,还不值得他为此抛却与结发妻子数十载的恩情与誓言。
所以即便有那么点好感,张岩也只想咽进肚子里。
他叹气:“我们没有缘分的,祝你幸福,韩姑娘。”
韩柔惠眼底发红,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张岩的手,喃喃道:“可是你需要一个孩子,她生不出孩子!”
这话引来张岩的反感,再怎么样这也是他的家事,由不得她一次次拿出来要挟。
他皱了眉,不再废话,提腿便要走。
然而韩柔惠接下来的话却如惊雷一般将他定在原地。
“我怀孕了。”
转过头,不敢相信地盯着她的肚子。
“一月前传信到京城,老夫人和太太应该已经收到这个消息了。”
张岩还来不及理解前一个震惊的消息,又一个惊雷接踵而来。
后面的话更让他无名火熊熊燃烧。
什么叫传到京城了?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她怎么敢私发信件给他的家人?!
他上前一步,紧紧攥住韩柔惠的手腕,不敢相信地质问:“你别开玩笑...”
韩柔惠被攥得发疼,狰狞着忍痛说道:“我没开玩笑!你不给我机会,我只能自寻出路。没错,一个月前我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你把我当空气,权当作无事发生,我就猜到了你会舍弃我。所以当我诊出有孕时,趁容儿不在府里,到她房间去翻找出了她和太太的通信。找到地址后,我托了个郎中帮我写信,说明了一切的原委。我想,就算你不要这个孩子,老夫人也不会不要的。”
张岩气得话都说不出,没想到自己会被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韩柔惠将了一军。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怀孕,在于她使用怀孕作为筹码来达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