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艾玛拢了拢外套,坐在巴士最后一排。
“嘀嘀嘀。”口袋里电话响了,车里的人头后扭投来烦躁的视线。她迅速把电话挂掉,来电显示是妈妈,应该是催她回家吧。
不接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在回家的车上了。
她不常坐在最后,因为拥挤、颠簸而且视野不好,但是她现在身上藏着五六个甜甜圈,她不想自己的宝贝圈圈们被挤碎、被压扁,这种时候最后一排柔软又安全像是铺满了雪一般的糖霜。
“嘀嘀嘀嘀。”电话又响了一次,这次对面主动挂断了,艾玛觉得有点奇怪。盯了手机屏幕好几秒,直到手机的屏幕荧光熄灭才说服自己一定是多想了,于是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艾玛一直在面包店等到雨停才坐上回家的巴士。
在下大雨前她卖完了所有的花,把两个硬币从一堆零钱中分出来揣进兜里后,她把剩下的钱悉数交给了面包店的前台。
“我要全部的甜甜圈!全部!”她当然买不起店里所有的甜甜圈,她只是想要说那句话而已,因为听起来很满足也很不知满足。
去城里的日子一直是她一个月来最期待的指望。和总是宅在家里织毛衣的妈妈不一样,她喜欢远走。每年年底,她从不相信圣诞老人会知道她诡秘的小心思送来她最喜欢的礼物,她要劫持他的驯鹿车队,驾驶着它们往月亮上面飞……只可惜圣诞老人从来没有拜访过郊外人迹罕至的小村庄,更没有把什么礼物放进她床头袜子过——哼,他捡回一条命,毕竟里面是磨得锃亮的捕鼠器——她总是这么宽慰自己。
已经是迷雾重重的傍晚,巴士内亮起了灯,像是街头浓妆女子鼻子上的高光,竖竖长长,晕着惨白的光,两侧糊上涂不亮的阴影。
她能看见车窗里自己的脸,即使已经十一岁了却还是没能褪去婴儿肥,她确定这是婴儿肥而不是胖,她挺瘦的,还有肌肉,她能跑地很快。脸上有一排雀斑,她讨厌雀斑,但是不得不承认雀斑让她看起来很可爱。她希望再长大一点雀斑能自动消失,因为她决定在那个时候变得很酷,而不是可爱。
她望到了前方车窗外一个漆黑的身影。
车再往前开是一个站点,因为设在那落迦桥边,于是便以桥的名字作为站点名:NARAKA。
天还未全黑,影影绰绰的身形逐渐聚焦。艾玛认出她是下午才见过面的大姐姐。
她坐在桥上,双脚悬在围栏外,手腕后扭攀着杆子。因为刚下过大雨,桥下的河水湍急,她要是一不小心或者故意掉下去,以她那孱弱的体形绝对会被冲走!
艾玛坐立难安,终于还是冲到了下车门前,按下停车铃,啪塔啪塔溜下车,头往前探,桥上已经空无一人,她再加快脚步跑过去。
巴士在她身后缓缓启动,追不上她。
她半个身子往下俯瞰,没在河里发现半点身影。刚想要张口叫人,车子已经开走,污浊的气从管道排出来,融入了黑夜——一个陌生人死在面前的感受:有点呛人,但是并非无法缓解。
她打算剩下的一段路走回家去。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问:“请问我刚刚是错过了最后一班车吗?”
艾玛猛地转头,看见安德正抱着一只黑猫。
她半湿半干的头发搭在锁骨,细软的分叉躺在锁骨挖出的小小的窝里,揉搓出细枝末节的温度。
“不是,车子要开进去兜一圈再出来,大概四十分钟后会再途径这里,你可以坐它回城里。你刚刚为什么从桥上跳下去?”
“因为我听到猫叫,它被困在了桥下的石墩上。说实话,它挺难找的,你住在更里面的村子是吗?”
她点点头。
安德说:“还没问你的名字。”
“我叫艾玛。”
“好,艾玛,可以把这只猫带回村子里吗?它应该是跟着车辆追出来后跑到桥下躲雨的。”
——“你明明是个很好的人。”艾玛接过猫对安德说。艾玛觉得眼前的人很快就会消失,也许死于自杀,也许死于意外,她甚至可能会被雨水烫伤,在人群中游走一圈就会被蹭破一整层皮,她就是看起来很脆弱。
“哦,怎么样‘好’?”
“我在车上为有人会抢走我的面包担惊受怕,但我现在想把我的甜甜圈分你一半。”她说着从宽大的外套掏出被塑料包装的一个甜甜圈出来,“你要和我回家吗,我知道索莱尔到了晚上会很不安全,而且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打架。”
“哦呀,一个甜甜圈就想把我拐走?”她说着,一只手指穿过甜甜圈,扭动手腕,小小的甜蜜的圈在她指尖绕转。
“是很——好吃的甜甜圈!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喜欢甜品,它绝对会成为一般等价物的!它能用来交换任何东西!”
“可是一般等价物还得便于保存和方便携带。”安德一边搭话,一边咬下甜甜圈的一边。
“那就换成糖果!我想活在大家的口袋里都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