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青丝

沈逾白当即决定提前计划，耷着眼看坊外灯火，语气露几分听之任之的松弛，“那算了，溪谣镇是个养人的好地方，我在这过得也舒坦。”

“就是辛苦哥了”，话锋一转，他歉意道，“我明儿就去奶奶那申请延长几天休养期，也算给我自己放个长假。”

“想”总归要带一些期盼的情绪才更有说服感，而沈逾白对“期盼”一词的演技真算不得精湛，毕竟过去几年，没出现过多少次这种情绪。

但曾周旋于商战的脑总不至于连个现学现用都做不到，给自己的台词修饰感情色彩时，照搬的全是孟聆竹笑着和他许下发展蓝图时巴巴又扬扬的语气。

虽然他那把平铺直叙的嗓实在将期待诠释得生硬，只取了个东施效颦的效果，但沈昭让早习惯他淡漠凉薄的语调，此刻自然能从中听出些他不似作假的情绪，倒真觉得体验过闲适生活的他有懈怠罢工的可能。

哪怕心中仍觉出点不对劲，还是半信半疑地发出了警告。

“你想放长假我不拦，但也请别拿我的长假做牺牲。”

沈逾白意味不明地从喉头闷出一声笑，不作回答。

那端有敲门声起，秘书赶着给代理总裁汇报工作来了，无意再耽误他人的下班时间，沈昭让留下一句诚心实意的“早日康复”，先行将电话挂断。

在围栏轻叩的指节发出规律的嗒声，沈逾白敛着眉眼，好似在斟酌什么。

最后还是按了原计划进行，拨通她手机上备注为“徐助理”的号码。

铃声响了一阵才被接通，徐助理问候的声音被融于背景的一片鼓噪中，听得不算清晰。

“喂，喂……”，几声闹市独有的叫卖声后，他终于转移到清静地带。

“太太晚上好，是沈总有什么事情吗？”

“你倒悠闲。”

这低沉磁性明显不属于女人的声线刚出，徐杞一惊，忙换了称呼。

“沈总早——晚上好，刮风下雨在所不辞，助理小徐随时待命。”

态度端正的，就差原地立正再敬个礼了。

倒不是阻止下属的娱乐活动，只是蓦然得知“叛变者”的舒适近况，再对比下如今连手机都只能靠借的自己，未免有些大势已去的冷清在。

更别说风吹叶落，开放式阳台庇不住寒意，景衬情在此刻渲染得彻底。

沈逾白轻咳一声。

共事几年的徐杞有揣摩自家总裁想法的经验在，“您是有问题要问我。”

他淡淡应嗯。

“工……工作上的吗？”徐杞语气为难，“沈老夫人交代，公司的事，半分都不能透露给您。”

沈逾白否认，好似真把事业置之不理后的果断，“不是。”

“那是……？”

“找你叙叙。”

话落，徐杞受宠若惊地张大嘴。

沈逾白俯视坊门夜灯在石板上投落的一层昏黄，再眺一眼远处朦胧在夜幕中的镇景，按预设般将早打好的腹稿念出，“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这溪谣镇还真是令人忘返的圣地。”

“是的沈总，那景甚至可以列为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有韵味的江南水色。”

许是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符合稍前“叙叙”的主题，徐杞没存疑，附和几句后继续往下听。

“在这呆的日子，我倒能体会到几分返璞归真的乐趣，远比繁琐沉厚的文件来得舒坦。”

铺垫顺利完成，沈逾白一顿，为追求真实感，再次硬给语气凹出几分似有若无的期盼来，“正好，你也没给我汇报过工作上的状况，想必是大哥将公司事务操持得不错。”

“若老夫人下次再托你了解我近况，你干脆替我转告——”

“手机我不需要，但休养期适当延长，大概到年关，我再回来。”不动声色地将饵抛出，沈逾白收束话题，“辛苦这段时间以及未来月份你继续与大哥共事了。”

第二次的流程走得更加得心应手，徐杞丝毫没对他无波无澜的台词有所怀疑。

反而认为沈总的一番话太有冲击。

现在不过夏末，到年关，少说也有半年时间。

难不成这半年……

徐杞回忆起沈家大哥这段日子的操作，包括但不限于在公司新鲜上交的报表上演算物理公式，平铺一排物理模型以至于文件可怜巴巴地缩在桌子一角，苦不堪言地皱起了眉。

沈逾白半分没过问公司近况，以叙叙之名抛下个重磅炸弹后，就利落挂了电话。

一石三鸟。

最后的成功就等两只雏鸟扑扇着翅膀飞回巢中，给牢牢掌握手机支配权的成鸟汇报。

沈逾白边盘算着日期，边握着手机下了楼。

“谢了。”

他将手机搁在一旁，再度落坐她手侧空位。

孟聆竹正给伞骨取孔，闻言头也不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