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卯初时分,天空将亮未亮,月牙散发着柔和的暖光,挂在蓝灰的天边似欲坠落,不与朝阳争辉。
女官们的寝阁传来悉悉索索的洗漱声和压低的谈笑,通常这个点就该起身了,皎皎打着哈欠穿戴梳洗,五点整,她高三都没起这么早过。
不过已经算是很好了,要是逢初一、十五官家举行大朝,寅初就要起身,皎皎大学狠狠熬夜的时候,三点还没睡呢。朝云还和她说过,那些住得离皇城较远的大臣更为可怜,夜半就要起身,在寅初就要赶到待漏院等候了。
收拾妥当后,尚服局众女官齐聚殿前,按照官位依次排列,听唐尚服训话,这是每日的必备流程,说的无非就是些勉励警醒的话,皎皎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站在后排一阵阵犯困。
“众人散,梁皎皎留下!”
“喏。”皎皎猛然惊醒,忙上前去问安,独自被留下不免有些心慌,不会是杨美人向尚服大人告状了吧,后苑那事虽已过去三日,但旧事重提也实属常见。
待他人四散后,唐尚服沉吟片刻,问道:“听闻你识字会书写?”
“粗通而已。”皎皎这样说确实是谦虚了,上辈子她唯一擅长的就是书法,因喜爱自学多年,没少临摹各朝代书法大家的作品,虽比不得专业书家,但相比这个时代被局限的其他女性而言,已是极好。
“不必过谦,我见你闲暇时常呆在屋内练字,想来也不会太差。”唐尚服赞许的目光投在皎皎身上,“尚宫局的司簿那儿缺个记录整理名册的女史,明日起,你就去那儿当差吧。”
唐尚服难得夸人,皎皎原本还有些扭扭捏捏、面红耳热,听到后一句更是受宠若惊。
六尚局的女史间常有调动,但尚宫局为首,一旦位有空缺,女官们争破脑袋往里挤,除了任职的基本技能要求外,谁的礼最丰厚,人脉最广,这位置就归谁。可是最近没听说尚宫局缺人啊,而且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她这个默默无闻、只想在宫中苟活的人身上呢?
不过记录整理名册这差事听起来就清净,不用多与人打交道,正是皎皎梦寐以求的工作!
皎皎内心欢呼雀跃,却还是觉得好消息来得莫名其妙,突然想起了朝云说的有关严都知的话,斟酌用词,踌躇着凑上前压低声量,尽量委婉地问道:“可是有人在背后替奴婢打点……”
“这叫什么话!”唐尚服叱喝,“听从安排吩咐便是,其余的不要多想,更不要多问。”
“喏。”皎皎耷拉着脑袋,终究还是被训了,又小心追问道,“尚服大人,奴婢与同住的柳朝云相处和睦,可以不用换寝吗?”朝云是她醒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在宫中唯一的朋友。
“六宫局的女官都住庆宁殿中,你不愿搬离那不搬也罢。我去同江尚宫说一声就是了。”唐尚服见她喜不自胜,眼底也忍不住露出笑意,但还是摆出冷脸将皎皎赶去办事,如今正当换季,宋皇后又即将临产,尚服局各司都忙得很。
梁皎皎连连应下,转头就去寻找朝云分享此事,幸好还记着规矩,不然真要连蹦带跳冲过去了。
“朝云。”皎皎耐着激动,疾步走到她跟前。
柳朝云正在熨烫新衣,闻言放下熨斗,朝皎皎看去:“刚刚尚服大人留你是有什么事吗,怎么这样高兴?”
皎皎拉过她,轻声道:“我明日就要去尚宫局做记录整理名册的女史了!”
朝云见她眉眼弯弯,话语里都是止不住的喜悦,不由也替她高兴,“太好了,我虽不识字,但也看得出来你字写得好看,那儿是最适合你的。只是怎么这样突然,尚宫局的女史不是很难入选吗?”
“我也奇怪呢,问唐尚服是否有人助我,她不仅没回答还训了我。”
朝云真是又气又好笑,细长葱白的指尖在皎皎额上戳了一下:“你竟然就这样问出来了?唐尚服训你都是轻的。真不知道你从前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竟也不怕别人听了不痛快,在背后使绊子吗?”
“我只是个最低等的女史,自己乱猜能有什么结果,况且尚服大人看着严肃罢了,这点小事不会为难我的,顶多罚抄几遍宫规。”
皎皎喟然长叹,下意识忽略那些压抑的往事:“我入宫前确实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日子。我可以不用懂太多世故,只需要认真学习就可以了,我身边的人大多也很和善。不过……”
她狡黠一笑:“不过如果我能在那儿多待几年,开始工作了,说不定也不得不懂了。”
朝云摇摇头:“你总说些我不懂的词,工作就是我们现在正做的事情吗?那确实是要工作之后才会懂,我小的时候也是口无遮拦的天真得很。”
皎皎还想再说什么,瞥见杨司衣递来的警告眼神,眨眨眼不再回话,乖巧地站到旁边桌子开始整理衣物。心里想着认识朝云这么久还没和她谈过心呢,对她有满满的疑惑和好奇,正好今晚就有兴致又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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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女史茶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