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婢女丹雅拎把剑就冲了出来,吴婆子也不知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她试图高声拦下询问,丹雅却不分给她半点视线,急匆匆跑远了。
围观的百姓端起碗,边扒拉饭菜边好奇地伸长脖子观望。
院里的响动小些了,却也没再走出人来,吴婆子没有丝毫不耐,她双手扣住柳朝云,昂起头,挺直胸背,像在展示战利品似的,享受众人的注目。
朝云羞臊过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他们打量议论,大不了日后换个街巷宅子住。
没过多久,丹雅一手拎药箱,一手拖一位年迈的大夫又匆匆赶回。
大夫白发白须,汗淋淋的,挽起袖子胡乱擦拭,上气不接下气道:“慢点儿啊。”
“都要出人命了,还慢点!”丹雅仿若脚踩风火轮,一溜烟飞进府去。
清楚地听到‘人命’二字,看客们个个都恨不得脖子有三丈长。
吴婆子总算有些慌了,隐约察觉到院里似乎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此刻再不进去,事后不说行赏,一场责难必定是免不了的。
朝云急了,生怕是梁皎皎有事:“没听见里头出事了吗?还在这儿耍什么威风!”
吴婆子哼了一声,将朝云扣得更紧些:“别妄想我会失措将你放跑。你也想开些,做妾室不比做外室享福多了?还替许衙内遮掩什么。待会儿到了许府上,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我这是为你好。”
朝云不想再与这蠢货费口舌,算算时辰,穗儿也快带着救兵来了,就是不知救兵能否靠得住。
虽然近来并未听闻许相有子订亲,也无从猜测那小娘子的身份,但她来历定然不小。
吴婆子与柳朝云一道入府。
只见廊下素舆上坐着梁皎皎,连同大夫在内的五人将她围成圈。
而沈华英已顾不得礼仪规矩,将帷幕掀起,露出一张稚气未退的面容。
她探过头去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下颚线分明,亦透着飒爽的英气。只是眉却修得细长顺缓,唇也涂成水润嫩红,依旧姣丽,却失了独特,与寻常的名门闺秀无异。
大夫正轻柔地将皎皎右腿上糊了血的一层细布散开,血半干,糊在腿肚上,显得缝了针的伤疤更为狰狞。
本来后日就能拆线了,伤口崩开后怕是又要再养好几日。
先前皎皎都是躺在床上换药,刻意不看伤口,这次坐在素舆上,周旁围了一圈人,其中还有来闹事的,若她撇头的动作太大,要失了气势、惹人笑话的。
故她只微微偏过头,眼睛四处乱瞧,恰好对上穿过院门走来的朝云。
见到朝云被扣住的手腕,皎皎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解释了一句,就被冲进来的婢女及大夫打断了思绪。
趁着换药,她静下来后再复盘,反而跳出了举证表明二人与许五郎无甚瓜葛的思路,想到了更为简捷的法子。
梁皎皎对沈华英说:“吾姓梁,在大内尚宫局任掌簿一职,此番出宫是为了养伤。凭符就在屋内——”
“小梅,去拿来。”
自己虽只是个不起眼的正八品女官,这层身份却能表明许多。
例如,大内女官皆为处子之身,此一条就能排除她是个外室。
此外,即便女官不比名门闺秀出身矜贵,却仍占有一个‘官’字,受命于官家和皇后娘娘,若想欺辱,也得思虑周全,掂量再三。
沈华英抿着唇,似乎明白了皎皎的暗义,阻止道:“不必了。”
皎皎瞥她一眼,略颔首:“好。至于那位——”
朝云名义上是废妃,现在开宝寺礼佛,不便披露,皎皎一时也难住了,她避免惹人怀疑,没有思虑太久,只作势唬道:“才抽身于大内寻一僻静处住下,不论你是哪位官人的小娘子,最好都别轻易招惹。”
既不是获释,更不是贬黜,而是安然抽身。好一个抽身,梁皎皎觉得自己在六尚局呆了近一年,总算有些长进了。
也不知这小娘子是被她的伤疤吓着了,还是被她的话镇吓住了,脸色同她这个病人一般苍白,似乎终于察觉到莽撞给自己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皎皎头一次用身份权势诈唬人,又见年岁不大的小娘子真起了惊慌,竟生出少许愧疚。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份愧疚压下去,比起朝云所受的欺辱,这点惊慌算什么,自作自受罢了。
沈华英咬咬唇,朝吴婆子道:“放开她。”
那吴婆子不仅没有眼力劲,还不乖顺,甚至摆出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娘子,你可别被这两个贱蹄子给骗了。管她是女官还是什么,现在都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待会儿咱们还得押她们去许府呢!”
“噤声!放开!”
沈府的仆役们都说,沈小娘子一向好脾气,少有怒形于色的时候,而此时,豪门贵胄与生俱来的威显毕露,吴婆子当即缩了脖子,手与膝盖一同软了下去。
沈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