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恼怒外显,实则惊怯懊悔于心。
面前两位泰然自若、言语凿凿,自己怕是真找错了人。她常随阿娘出入贵戚权门,深知天子脚下,等闲者少有,恃强凌弱必然自食苦果。
如今可不就踢到铁板上了吗?竟碰上了大内的人,不知自己的冲撞是否会给爹娘兄嫂带去灾祸。
沈华英太悔了,早知不该如此莽撞,只听信两个蠢婆子的一言之词,为了抓得把柄早日退婚,不顾爹娘、兄嫂的阻拦,偷溜出府,寻上门来。
柳朝云已挣开,朝游廊小跑两步,忙去查看皎皎的伤势。
梁皎皎安慰道:“我没事,别看。”
朝云只稍稍合起领子,颈上的红斑难免显露,皎皎伸长手,想替她遮掩,难免扯到伤处,她没有呼痛,眼底却借着刺痛模糊一片,昨晚朝云不是喝醉了酒。
到底还是没能让她逃出去。
大夫咳了两声,一副想训斥病人又不敢开口的模样。
朝云主动将立领合严实,替大夫说道:“上药呢,别乱动。”
大夫已清理干净,上好药,正在重新包扎细布,沈华英几番犹豫,咬咬牙退至一旁行礼,紧张得说话又开始不太利索:“吾带仆役擅闯民…民民宅,扰两位娘子清清…静,若两位娘子所言属实,吾自愿愿…愿承担一切罪罪责。”
细布不需要裹得太厚,大夫手法娴熟,沈华英话音刚落,他就已做好了收尾。
气氛忽然闷沉沉的静,大夫连出气也不敢大声,忙收好药箱,轻手蹑足地从一众小娘子中退出去,朝小梅招招手,到一边嘱咐些养伤的要紧处。
大夫走后,柳朝云冷哼一声:“若要官府介入探查,吾等为求清白自当全力配合。只不过,擅闯民宅按律应当笞杖四十,小娘子当真要一力承担所有吗?”
此话一出,梁皎皎与沈华英的脸色俱惊得一变。
尤其是沈华英,她的手指紧紧拽住帷幕的下摆,似欲掩上,又生生克制住,嘴唇嚅动了许久也没能应声,她低下脑袋,面上逐渐浮现赧红。
皎皎则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唤了声‘朝云’。锋芒毕露未必会使朝云如愿,却定然会毁伤她自身。
沈华英颤声重复道:“我自愿承受。”这一次她没有结巴。
这回轮到朝云默不作声了。场面又一次陷入僵局。
‘嘚嘚嘚……’
蹄铁与地砖的急速碰撞使廊下众人都缓过神来。
门外响起侍卫驱散围观人群的声音,一位面方有棱角,五官深邃的男子身着轻甲,手持长剑,阔步迈入。
穗儿紧跟其后,朝柳朝云轻轻点点头。
皎皎见状松了一口气,却见那男子疾步跨至沈华英身旁,冷峻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怒气:“英儿!”
沈华英扭头望去,见到沈时方,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涌上难抑的委屈,她自知理亏,抽泣着小声喊道:“大哥……”
听得两人亲密的称呼,朝云与皎皎先愣了半晌,视线缓缓转移至穗儿身上。
这就是你费了半天功夫搬来的援兵?闹事者的族亲?
穗儿像是也出乎意料,深吸一口气,扭头又匆匆走了出去。
来不及了。
沈时方先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华英,确认其无事后,才转过身对朝云与皎皎道:“沈某未能尽管制之责,使两位娘子受惊。此事沈某定不徇私,一切按律法严惩,给两位娘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么铁面无私的吗?皎皎心里哇了一下,双眼一下子亮起来,只是笞杖四十对这小娘子来说未免也太狠了。
朝云却蹙起眉,满目狐疑。
只见沈时方向身后的侍卫一挥手:“将这两个谗言惑主的婆子拖下去,送入府衙。”
后又对柳朝云与梁皎皎作揖,道:“小妹懵懂无知,受恶奴哄骗,若言语上有所得罪,望二位娘子宽宥。”
好一个懵懂无知,皎皎的心顿时沉下去,一句话便将所有罪责都归咎到两个仆役身上,这是硬要庇护那小娘子了。
两个婆子似乎都怕极了沈时方,见他踏进来时,腿就颤颤巍巍地跪下,即便被发落后,周婆子也连句辩驳都不敢。
只有那吴婆子硬着头皮喊了声:“郎君,老奴冤枉啊!”
刚喊出声,就被侍卫堵上了嘴拖了下去。
梁皎皎虽心有不忿,却不明对方身份,不敢轻易出言阻拦。
姓沈,是沈尚书的子女,还是沈御史的?能与许相家结亲,不论是哪位官人家子女都难与之辩争。
难道要生生咽下这欺辱吗?仍由他处置了两个婆子了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