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歉

节前的一天，气氛已经很热闹了。

墨贤书肆的节前活动力度大大缩减，一夜之间折价的书籍统统离奇般地售罄。

有客猜测，是墨贤书肆的店东因折价亏损，不肯再卖了，因此也败了不少书客的好感。

不过也有客说，此举乃是在为中秋活动蓄力。

不论是何缘故，节前一天都便宜了敬翰书肆。

原先被抢走的生意又回来了些，虽然客量依旧大不如前，不过总比空无一人要好上许多。

梁皎皎看着一排排书架前零散地立着几位书客，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陈掌柜依旧埋头在拨他那把脱了漆的老算盘，算珠倒是被日日磨得乌黑锃亮，在他灵活的指下噼里啪啦相击作响。

皎皎靠在门边赏了一会儿陈掌柜的专注，才缓缓走上前。

为免将这位全神贯注的老掌柜吓一跳，梁皎皎刻意地发出些动静，引得他看来。

陈掌柜眼力好，登时就认出了皎皎，迎上前来：“梁小娘子来得巧，我正打算晚些时候去找您和柳店东一趟呢。”

梁皎皎问：“是为中秋的事？”

陈掌柜诶地应了一声：“中秋活动一切都按照往年的惯例，依旧是以诗换书，唯一差异便是赠书比以往额外多上三成。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理应在前通知一下店东与小娘子。”

说来敬翰书肆的题诗活动已延续了百年，题诗者中也出过不少寒门进士，甚至还有官至宰辅的。

按理，有这些亲笔题诗，敬翰书肆应负有盛名才是。只可惜贾家连续几代，家中都至少出一个混账晚辈。贾家开店本就为善，赚不到什么大钱，再有不晓事的晚辈捣乱，渐渐也就败没了。

“柳店东近日无暇顾及书肆琐事，我明日亦有安排，有什么事掌柜今个儿就一道与我说了吧。”皎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掌柜搓搓手，慢慢道来：“赠书共有八十五本，其中五成是库里积压的旧书，四成是新印出的书，还剩一成便是近来热销的书了。题诗呢，仍是不设限，只要围绕中秋即可，也不讲究什么排名排次，书是先到者先得。”

梁皎皎表示赞同：“本就是为庆节热闹，没必要再搞排名的噱头，早些将书送出去，店里的伙计也好早些归家团聚不是。”

陈掌柜笑得面上褶子更深了：“小娘子真是心善。”

皎皎不好意思道：“以往也都是这样安排的。”

了解了大概后，陈掌柜就去忙别的事了，皎皎自己则在一楼转了转。

由于敬翰书肆开在街尾，又是百年老店，空间比寻常书肆大了一倍有余。

一排排书架疏疏落落地齐整摆放着，书架颇有年头了，边角处经常受磕磕碰碰，上过漆后还是有好些小凹陷。偶有阳光从间隙中泄出，在柱子的最边缘处镶了一条歪扭的金线。

梁皎皎静悄悄漫游在书海中，深感自身渺小且无知。

她在无人的书架间停下脚步，挑选一番后，抽出名为《青玉缠》的书来，细细翻阅。

开头第一回，上元灯节初相遇，意惹情牵会良缘。

得，皎皎将书一把合上，被书名给骗了。

她正要将书放回，透过空当却抬眼见到立在书架另一边的女子。

梁皎皎定睛一看，记忆中模糊的形象逐渐清晰，正是七夕过后那日，上门闹事的沈小娘子身旁的持剑婢女丹雅。

许是为了避人眼目，丹雅今日并未持剑。

皎皎只呆愣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丹雅就机警地与她对上眼来。

梁皎皎忙垂眸，意图掩饰，装做没看见一般将书放回，丹雅却手快地搭在空当处拦住：“等等。”

一旁沈小娘子不明所以，清莹的声音里带上严肃：“丹雅，不得无礼。”

接着偏过头来正要道歉，见到是皎皎后，睁大眼，踮起脚尖仔细确认了一下，面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也不由道：“你……麻烦你等一下！”

梁皎皎蹙眉不悦，上次朝云的事情虽已了结，但她对这位上门闹事的任性小娘子并无多少好感，甚至为负。

皎皎冷着脸，没好气地问道：“沈小娘子又要做什么？”

沈华英难得遭到冷眼，难堪的神情一闪而过，她咬咬唇，局促道：“我想同你与那位柳娘子道个歉。”

说罢，沈华英也不等皎皎拒绝，就小跑着绕过书架。

丹雅将手收回跟上，梁皎皎趁机将书放回，转身便要走。

可沈华英已到了皎皎身后叫住她，皎皎无法，只得转过身。

沈华英面对不掩猜疑的梁皎皎，下意识先理了理跑乱的莲粉色裙裾，捏紧手中的书。

皎皎眼尖，看清了书上《剑客恩仇录》几个大字，正疑这是何书，只见沈华英空咽了咽，抬起双手抱拳用力一震，郑重地深深一鞠躬，苍色披帛随之滑落至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