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

狱房外安静得过分，沈时方立在不远处仰着头，透过空荡荡的狱房中高高开起的小窗向外望去，神色掩在暗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皎皎思忖着严明恩的嘱托，双手拎着提盒，走近沈时方，轻轻点了点头。

沈时方手微抬，示意她在外候片刻，自己移步去了严明恩的狱房。

狱房中多了饮食的清香，沈时方见严明恩的精神充沛了些，眉眼舒张，倒也不悔带梁皎皎来了。

严明恩早有所料，对着沈时方颔首道：“多谢，过会儿还要麻烦你将她好好地送回去。”

沈时方步入烛光下，默默打量严明恩后，才垂下眼道：“她若要来见你，借由我的名义是最好的选择。”

严明恩明白他的意思。

若说严明恩在朝中是个别样的孤臣，那沈时方在朝中就是个怪人。

兴许是沈时方在名门大族中长大、于家中蒙受独宠的缘故，不论对方是何身份，初见时只会觉得他凛若冰霜、傲慢无礼。

但只要认识久了，哪怕素日互无来往，也会对其改观，发现他的性情远非如此，反而待人十分坦率、爱憎分明。

唯独对严明恩不作表态，无亲近之意，与其偶然遇见时仅颔首示意，却丝毫见不得人无故诋毁他，或是拿他的缺陷取乐。

这番引得许多人猜测二人可能的关系，起初二人并不在意，谁知他们竟越猜越不正经，说得煞有其事。

沈时方无奈只好出面澄清，称二人年少时有些交情，只是后来立场不和就断绝了。

奈何这一解释仿若火上浇油，交情二字落在众人眼中也变了味道。

对此荒诞传闻，两人见解释不清，索性皆默契地不再理会，可众人只当他们是默认了。

倒是没想到这般误解反而会方便沈时方狱中来访。

想到此，严明恩好笑地嗯了一声。

沈时方不明所以，日常冷着张脸，道：“你如今还笑得出来？我多嘴，再给你提个醒。内藏库缺失的财物比要左藏库多得多，即便查抄了几个相关官员，也难补齐。余下的在哪儿，全看官家的心思。现下除了许相得意地忘形，朝中人人自危，你身在狱中也不该松懈。”

严明恩沉眸，抬手作揖还未谢，沈时方抬手止住他：“今日见了你，我大约能猜出你想做什么了。若你诚心要谢，不如事毕后再请我喝一次酒吧。你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可不稀罕。”

年少时的肆意难再寻，能不管不顾地痛饮一场便足够了。

严明恩嘴角上扬，暗中承认：“好。事毕后，开三坛竹叶酝，诚心邀你。”

沈时方挑眉道：“那可真是，不醉不罢休了。我等着你。”

**

等待局面转变的时间很漫长，好在没让梁皎皎失望，好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有人查究发现严明恩库府中的珠宝乃是他人事后趁夜藏进去的，当场也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紧接着在内藏库不断扩大案情的影响下，左藏库账簿上的缺漏也有了新的进展，犯事官员或自首、或被举发，严明恩身上的罪名越来越轻，只是身为左藏库使，难免有责，但罪不至死。

多位官员上书要求重判，官家压了两日，抵不住只得宽赦严明恩，夺了他左藏库使的职位，并降为押班，折脊杖六记。

相比于死刑，已是大开天恩，只是严明恩伤未痊愈便又要受刑。

梁皎皎得了消息，按照严明恩的嘱咐，耐住担忧，没有出面，只另着会些武的孔婆子，暗中去向张惟宁探查情况。

张惟宁传话来，只说还好，其余便不肯多言。

倒是孔婆子眼力好，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严明恩受刑回府后，才入夜便有身着披风遮掩的人，迫不及待地上门，可惜被拒之门外不理。

孔婆子一眼便看出来人所穿并非凡品。

梁皎皎听其描述，猜到兴许是许相的人，忙命孔婆子闭口，日后莫要谈起。

许相没得意几日，果真如严明恩所说，朝中又大乱起来。

不少官员纷纷倒戈，上书举劾许相及其亲属的罪案。

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这都不算什么，左右与许相无干，单看放贷获利一罪，似乎也勉强符合律法规定。

官家为安众臣之心，下旨彻查。

然而许相在众多背叛之下，慌了神，露出马脚，掩藏不及时，被人揪出实情。

许相所放物资及钱财，竟大多出自朝廷公帑，此乃大忌，为律法所不容。

许相孤立无援，颓势已然不可抵挡。

梁皎皎听完孔婆子的转述，明晓许相现下分身乏术、不再盯着严明恩后，便急忙赶去了严府。

尽管梁皎皎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到高烧不退的严明恩背上依旧血肉模糊之时，她还是心疼地红了眼眶。

皎皎难免迁怒照顾之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