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床被相柳占了，玟小六研究疫病到深夜，趴在桌子上凑合了一晚。

相柳伤势不轻，但当玟小六醒来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若非留在枕头上的胖鸟、颈上的痕迹以及失血过多后的无力感，玟小六几乎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过度疲惫下做的一个梦。

书院医师的到来阻遏了疫病肆无忌惮蔓延的趋势，然而疫区附近城邑里的人仍旧是谈“疫”色变，紧闭城门，许出不许进。

相柳敲晕了一个落单的巡逻士兵，变化成他混入了城。他们的人在客栈等他。

“大人，我们的粮草、药材都被此城城令征用了，现在恐怕已经送到疫区去了。”商人打扮的辰荣军士兵对变回原貌的相柳行礼。

此处虽是辰荣故地，却已经被西炎占领数百年。辰荣军纵使仍被不少世族惦念、暗地照拂，但伪装的商队人少势寡，终究不好暴露身份与西炎军发生明面上的冲突。

商队遭到截停后，他们原是盼着军师相柳能尽快赶来劫货，然而相柳来得没有想象中那般快。此时，他们押送的物资恐怕已经分到染疫的镇、村了。

广袖下，相柳的手紧捏成拳，问：“他们给了补偿没有？”

“呃……倒也给了些钱。”

相柳再次变化成商人模样，与手下一起下楼。

一楼大堂，人们凑成一堆闹哄哄地谈论着瘟疫相关的事，还有书院，还有西炎王。

听说西炎王已经调集了大批粮食、药草、医师赶往此处，只因地处西北，路途遥远，来得难免慢一些。

数百年时间，人族已经繁衍了数轮。由长寿的神族构成的世家大族或许会怀念当初的辰荣国时光，人类却不会，他们从小被告知的王就是西炎王，听的是西炎王的传奇故事。

在绝大部分人族庶民眼中，不论是西炎王还是辰荣王，西炎世族还是辰荣世族，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让人类羡艳、自惭形秽。

一名伪装成商人的辰荣士兵听得脸色乌黑，路过谈论西炎王的人群时，故意狠狠咳了一声，将一口唾沫吐到地上。

城邑许出不许进，相柳带着人，无视守城士兵看傻子的目光，往东而去。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士兵问。

“去高辛，重新采买物资。”相柳答，“你们先走，我后面赶上。”

时人都是一日两餐，但对这群医师来说，一日两餐着实跟不大上消耗，所以往往中午时他们会补一餐便饭。

玟小六乘坐玄鸟从村庄飞回小镇，背着的书箱里是厚厚一沓脉案，眼神发直，脸色疲惫，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从玄鸟背上栽下来。

“师兄，午饭给你放房间了。”现在中午都过了。

玄鸟刚降落，就有师弟上前，玟小六借力爬下玄鸟，中途脚软没站稳，还好被师弟扶住了。

师弟的神情顿时慌了，伸手想给玟小六卸书箱。

“放我房间去，我吃饭时候看下脉案。”玟小六说。

“师兄你歇半天吧？”

“人命关天，歇不得。”

净过手脸，用艾草的烟熏染完全身，玟小六才回房间。一推门进去，他就发现房内不止有饭菜、书箱，还有某个九头怪。

玟小六木着脸，已经累得懒得做其他表情了。

“你看上去像老了十岁。”九头怪完全没了昨晚的狼狈样子，衣衫簇新，柔顺银白的发丝半绾着髻。

玟小六走到桌边坐下，准备吃午饭，闻言呵呵两声，道：“托您的福。”

“我伤还没好全。”

玟小六刷地转身，本就憔悴的脸色增添八九分惊恐，两手捂着脖子两侧：“大人，竭泽而渔要不得！”

“秘药……”

玟小六将书箱里的秘药一股脑都掏了出来。

玟小六的血对疗伤有奇效，但因取用有限，书院夫子便以血为引，研制出一种秘药。依据药材珍贵程度与玟小六血液的多少，秘药分上中下三乘，一碗玟小六的血，可以做三碗上乘秘药、七碗中乘秘药、十五碗下乘秘药。

双层的木匣，半个巴掌大的小瓷瓶，每层能装二十一瓶。相柳喝水般一瓶瓶地灌，床上很快就堆满了空瓶子。

这些可都是上乘秘药啊，玟小六一边扒饭一边肉疼。

“大人，我这儿还有些别的伤药……”

“一般伤药对我没用。”

……难怪了。

见相柳将最后一瓶秘药半喂半外敷给了那只已经被她上过药的受伤胖鸟，玟小六忍不住“啧”了一声。

“你不怕我？”相柳突然开口。

“为啥要怕？”玟小六将吃干净的碗叠好，从书箱里掏出一把干红枣。

被这九头怪盯上，她日后恐怕得常备些补血益气的方便吃食了。

“都说我杀人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