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入夜，我坐在窗前听着外边零零碎碎的声音。觐北侯已经选好了人手打算趁着夜色悄悄出发。

我冷笑，他的死期到了。

那块玉佩上的图案我早已临摹下来送出觐北。算日子，他应该能跟太子萧云天的队伍撞个满怀。

萧云天不一定会相信这便是前朝武库的线索，但他一定相信觐北侯会来。对他而言前朝武库一事虚无缥缈，但置觐北侯于死地的机会不会重来第二次，他绝不会放过。

觐北侯曾问过我，想要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就想让他们统统去死。他们占居高位，手握重权，却踩着我哥哥和将士们的尸骨践踏他们用命守卫的江山。

既然如此那便一起毁灭吧。

谁都别想好好活着。

至于萧云天，我似乎也没那么恨他了。

觐北侯一死，边境必然动乱。可是曾经那些驰骋疆场、镇国安邦的王侯将帅已悉数死在无休止的猜忌和算计上。

朝中早无良将可以倚仗。

萧云天这个将朝堂权术玩弄到极致的太子不仅能顺利继位，运气好的话，大概还能当个亡国之君。

我不恨他，因为他的“好日子”才刚起了个头。

门“吱呀”一声开了，廖误行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他换上了一件干净柔软的青灰色衣衫，没了甲胄的裹藏，那层冷冰冰的外壳也消失不见。

廖误行沾湿毛巾，小心翼翼地轻拭我脖颈间已与包扎的缎带黏在一起的伤口。尽管他动作轻柔，但随意包扎的缎带还是连带着血痂一起被扯下，鲜血流淌，我疼得发抖，闭着眼任凭他摆弄。

忽然一滴热泪落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见廖误行眼中波光涌动。我忍不住皱眉，不甚耐烦地问他：“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轻轻地说：“我不怨你！”

恍若一道惊雷在我心头炸开，我一把推开他，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丢下两个字：“出去！”

他被我推得一个踉跄，愣了一愣，将我按回座椅上，沉默地为我换完药，轻声说：“你，好生歇息，我就在外头，有事唤我。”

见我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叹口气，出去了。

事情已经办妥，我没有闲情逸致再继续演戏了。而他到底是入戏太深，还是真的动了心，我也并不想知道。

数天后，觐北的军营被陛下派人强制接管，随后觐北侯的死讯便传进府里。

罪名是豢养杀手，私携武器入京，意图谋逆。被太子禁军当场剿杀。

深夜时，觐北侯府被卫队围得水泄不通，卫队首领在门外宣旨：觐北侯谋逆罪不容诛，侯府众人就地诛杀。

随即火光一片，大门从外边被完全封死，侯府上下乱作一团。

寒风凌冽，我却不觉得冷，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府中鸡飞狗跳，觉得颇为好笑。

嘈杂声越来越大，忽近忽远。

我站起来整理衣摆，准备体面赴死，却蓦然被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随之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廖误行抱着我飞身上墙。我笑着问他：“你干什么？当逃犯吗？我可不想过亡命天涯的日子。”

我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声音自胸腔内传来，带着震颤，他说：“敌军偷袭，城门已破。我送你出城。”

我俯身下望，这才惊觉城内早已是一片狼藉，处处火海。

如此这般的哀鸿遍野竟全是因为我。

我哥哥为国为民一生拼杀，我薛氏一族满门忠烈，竟不想却出了我这样一个自私无耻的败类。

我即便此刻就死，也不能洗刷我的罪孽，更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英魂。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轻声说：“廖误行，你别管我了，我这样的人本该下地狱。”

我没有等来廖误行的回答。

耳边突然数声厉响，几道流箭破风而来，廖误行抱着我迅速转身，我听见利器入肉的闷声……

下一刻，他带着我从房顶上重重坠落。

廖误行慌忙扶起我，着急道：“如何了？可有伤着？”

我始终被他牢牢护在怀中，即使从高处坠地我也并未受伤。

我无声地摇头，算作回答。

廖误行轻轻地松了口气，我发现他脸上的血色正在快速褪去。

“你看起来不大好。”我下意识地往他后背看去，这一看不禁让我倒抽一口凉气，他的后背上赫然扎着数支利箭。

“你中箭了。”我惊叫道。

廖误行没有理睬，而是指着旁边的一处小道叮嘱我：“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过了河就安全了。快走。”

我心里一暖，进而开始密密麻麻地疼。

我对他从始至终未有付出过丝毫真心，除了欺骗便是利用。这一切他都清楚，可即使他都清楚，在这样生死攸关之际他仍要护着